谈家宅老泛红的眼中带着惊讶,望着萧业神色淡然,胸有成竹的样子,他迟疑了一下,将手中的布罩递了过去。
萧业接了过来,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与乔南一起将生了锈的枇杷树罩了起来。
安抚好军心后,萧业独自一人在营地边缘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意味深长的目光时不时瞥一眼忙碌的军士和谈家的老仆。
乔南缓步走了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真的有法子?别硬扛,为了这身官服不值当。实在不行,就跟我回云墟去,要是舍不得弟妹,我帮你去接。”
萧业没有看他,清冷回道:“不信我?”
乔南轻笑一声,瞅了他一眼,“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敢赌了。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太冒险。
我刚刚又去刮了下那枇杷树,铁锈真是长上去的!我实在想不出,你这样把它拉过去难不成能把铁的说成金的?”
萧业莞尔一笑,语气温和又带着玩笑,“你说得对,我就是要指鹿为马。”
乔南闻言,直直的看着他,“你玩真的?你现在还没位高权重呢!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是被押上法场,我可没时间回云墟搬救兵啊!”
萧业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放心,不需要你劫法场,明天你就在越州城高坐着等好消息!”
乔南听了此话,知道其主意已定,遂不再多言。
次日五更,一队人马便拔营起寨,乔南与慎玉淳向众人辞别后,快马先行。
萧业向众人威严令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谁敢露怯,以军法处置!”
谈既白、狄顺等众人听了,只得硬着头皮展露笑颜,气势汹汹、声势浩大的朝着越州城而去。
距城六十里左右,萧业远远便见官道两侧旌旗鼓车排列整齐,为首的是一名长须清瘦的老者,从其装扮上可辨认,此人是越州刺史庄士升。
那庄士升见到二人车马渐近,慌忙指挥奏乐鸣号。
萧业和谈既白在距仪仗队两三丈处停下,受了越州刺史和属官们对天子的礼拜。随后才下马与庄士升见礼。
刺史是从三品,比萧业职级略低,却比谈既白的六品高。
但那庄士升却是谦逊非常,受了谈既白的礼后,还了一个礼。
萧业思之,庄士升或许是见谈既白身份特殊,既是天子使者又是梁王妃亲侄。
那庄士升又向萧业行礼,萧业则按规矩回了个半礼。
庄士升向两人恭敬说道:“两位尊使,三十里处有梁王府中的长史翁之万恭候,梁王他老人家身体欠安,便在城门处等着二位了。”
萧业和谈既白自然点头说“好”,二人复又上马,一行人威武庄严的继续向前走去。
来到三十里处,这里的阵仗就小的多了,只有几名属官,备着酒菜瓜果。
那为首的应是庄士升口中所说的梁王府长史翁之万。
萧业视之,三十多岁的年纪,面白须短,一双眼睛黠光闪烁,透着狡猾。
见到大队人马前来,其只是打眼一扫,神色如常一动不动,竟不上前迎接。
谈既白与萧业两马并行,见状向萧业低声说道:“萧大人,这人怎么如此傲慢?”
萧业回道:“谈大人稍安勿躁。”
这长史的态度恐怕就是梁王府的态度,这才刚刚开始,比这更傲慢的或许还在后头。
萧业驱马来到八丈之外,抬手叫停了队伍。
庄士升在其侧后方,见状驱马上前,小心询问道:“萧大人怎么不走了?”
萧业骑在马上,神态好整以暇,寒眸睨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人,薄唇轻启:“那几人是耳聋眼瞎之人吗?”
庄士升听了这话,脸色颇为尴尬,他赔着笑道:“萧大人勿怪,下官这就让他们上前迎接。”
说罢,伸长脖子向那翁之万及几名属官喊道:“翁长史,还不快来拜见天子尊使!”
萧业瞥了庄士升一眼,堂堂一州长官亲自喊话,可见越州真正掌权的是何人。
那翁之万与几名官员听了喊话,又见萧业等人再无上前的意思,几人互瞅一眼,缓步朝着队伍走来,跪下见礼。
礼拜过后,众人等着使臣代天子言说“免礼平身”,却半天没有动静。
谈既白自然知道萧业是要为难他们,因此也不说话。
庄士升现出为难之色,这些属官是梁王府的,打他们的脸就是打梁王的脸。遂向萧业提醒道:“萧大人……”
话还没说完,萧业言道:“左右列道而跪。”
下跪的翁之万和属官们闻言面面相觑,庄士升震惊失色,谈既白则压住想发笑的嘴角。
萧业见几人不动,也不气急败坏,向身后的狄顺悠悠问道:“狄曲长,天子金节黄麾何在?”
狄顺闻言,向那持着金节黄麾的兵士厉喝道:“都举高点!谁敢让天子威仪蒙羞,就地正法!”
翁之万等人脸色一变,抬眼觑了萧业一眼,见其眉眼藏锋威严难犯,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自己,不禁心中打了个激灵。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分别膝行至道路左右两侧,跪地俯首。
萧业冷眼扫视几人,薄唇牵起一抹讥讽的笑,冷哼一声,驱马向前走去。
大队人马从翁之万等人面前经过,将士们自然知轻重,那踏地的重重脚步震起大片灰尘,将道路两旁的几人弄了个灰头土脸。
又走了一时,巍峨的越州城就在眼前。那城门前,旗幡飞扬,鼓角齐鸣,官吏全着朝服,神色肃穆。
而在城门中间,立着亲王仪仗,那煊赫的吾杖和大纛威风凛凛,两面雉羽扇、四面朱漆团扇前有顶肩舆,其上设着软褥,斜倚着一人,身着亲王冠冕,便是梁王。
而其身边左边为文官,右边为武将。其中一人二十多岁,身姿英武,面容严肃。
萧业从其不同于王府武将的穿着辨出,此人应是常驻越州,名为护卫实则监视梁王的骁勇军校尉——徐仲谟。
萧业暗暗打量了其一眼,心中思量,此人在越州日久,不知与梁王到底相处如何?
等到大队人马来到跟前,越州官吏们伏地跪拜,肩舆上的梁王亦挣扎着起身,一旁立着的一个清秀小少年恭敬上前搀扶。
萧业不着痕迹的端详了一眼梁王,其形容有些枯槁,比三年前更清瘦些,似乎真有恶疾。
而那旁边的小少年应该就是梁王世子魏时慕。
见梁王欲起身,萧业沉声说道:“陛下口谕,梁王欠安,不必见礼。”
梁王闻言并无惊讶,他深邃的目光看了萧业一眼,又坐回了肩舆上,口中略显随意的答道:“臣弟谢陛下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