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正殿门被粗暴撞开!
沉重脚步声踏碎死寂!
百骑司玄衣缇骑如黑色潮水涌入,眼神锐利,煞气逼人,瞬间控制所有出口。
殿内内侍宫女魂飞魄散,跪地发抖。
李承乾正对木人念念有词,巨响惊得他一哆嗦!
回头看见那片象征帝王权威的玄色,看见常何毫无表情的脸,脸上血色“唰”地褪尽,眼中只剩惊恐!
“大胆!孤是太子!想造反吗?!”
他尖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常何无视,冷冷挥手:“奉陛下口谕,搜查丽正殿!任何角落,不得遗漏!”
“喏!”
声震屋瓦。
翻箱倒柜声、金属刮擦声、器物碎裂声瞬间充斥大殿。
李承乾眼睁睁看着心爱玉器摔碎,书架推倒,藏春宫图和私房钱的暗格被撬开…
浑身冰凉,抖若筛糠,只剩一个念头:完了!
称心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裤裆湿了一片。
“统领!有发现!”
一声低喝如惊雷!
一缇骑自内殿奔出,手捧明黄锦缎包裹之物。
所有目光聚焦。
常何接过,入手沉甸。
他看一眼面如死灰的李承乾,眼神冰冷如刀。
一层层揭开那本属天子的明黄锦缎——
包裹的却是最恶毒的诅咒!
两个扎满银针的丑陋木人,几张画着诡异符号、散发刺鼻气味的符咒,一小包可疑药粉,彻底暴露烛光下!
大殿空气凝固!
尤其当常何拿起写有“武德九年六月庚申”的木人,看到心口密密麻麻的幽光银针时,瞳孔骤缩!
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弑君!
十恶不赦!
“呈…送陛下!”
常何声音罕见地干涩。
他小心翼翼包裹好这堆足以倾覆天地的罪证,再不理会瘫软的李承乾,转身大步离去。
“不…不是孤!是称心!是他蛊惑孤!”
李承乾如梦初醒,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凄厉嚎叫,手脚并用想扑抢,却被两名铁塔般的缇骑死死按在地上。
明黄常服沾满污迹,狼狈不堪。
称心早已昏死。
消息如瘟疫,瞬间传遍宫闱。
当披头散发、未及披袍的长孙皇后跌跌撞撞冲进两仪殿,看到的景象令她心胆俱裂:
李世民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如狂怒雄狮!
手中紧握随他征战天下的“定唐”宝剑,面前那张坚硬无比的紫檀御案,竟被他一剑劈成两半!
木屑纷飞!
他胸膛剧烈起伏,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地上,散落着刺眼的木人和符咒。
“陛下!息怒啊!”
长孙皇后哭喊扑上,欲抱丈夫手臂。
“息怒?!”
李世民猛地转头,眼中怒火痛楚似要焚毁一切!
他指着地上写着自己眼中的木人,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看看!你好好看看!这畜生!禽兽不如!他是朕的亲生儿子!是大唐太子!竟敢行此巫蛊厌胜诅咒君父!他恨不得朕死!立刻死!!”
他挥剑直指东宫,用尽全力咆哮:“畜生!朕是你的君父!竟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吼声如雷,震得殿宇嗡鸣,却也耗尽气力。
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定唐”宝剑“哐当”坠地,伟岸身躯一晃,直挺挺向后倒去!
“陛下——!”
长孙皇后魂飞魄散,尖叫扑抱,巨大悲痛惊吓袭来,眼前一黑,软倒李世民身旁。
“太医!快传太医!”
殿内瞬间大乱。
巫蛊!诅咒君父!太子所为!
这消息如九天惊雷,炸得长安朝堂人仰马翻!
所有争论、派系、观望,瞬间碾碎!
此乃十恶不赦、夷灭三族之滔天大罪!触碰皇权最不可逾越之底线!
朝野死寂肃杀。
旋即,滔天巨浪汹涌而来!
奏章!
雪片般、前所未有整齐划一地涌向两仪殿!
无论关陇旧勋、山东士族、寒门新贵,无论太子党、魏王党、骑墙派,此刻奏章唯有一个声音:
“太子承乾,失德悖逆,行厌胜巫蛊诅咒君父,人神共愤!臣等泣血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废黜储位!另择贤明!”
冲在最前的,赫然是太子亲舅,当朝赵国公、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
奏章“情真意切”,字字泣血,痛斥外甥“辜恩负德”、“禽兽其行”,请皇帝“大义灭亲”,“速断祸国之源”。
切割之速,态度之决,令人瞠目。
两仪殿内,浓重药味压过龙涎香。
李世民半靠软榻,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一夜老了十岁。
短短几日,废黜奏章堆积如山,重压心头与御案。
他疲惫挥手,屏退内侍。
殿内只余一人。
烛火跳跃,在他憔悴脸上投下明灭光影。
他颤抖着手,拿起长孙无忌的奏章。
看着熟悉字迹,看着那些义正词严、大义灭亲的句子,嘴角扯出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无忌…好一个无忌…
目光移向御案一角。
那里静静躺着两份东西。
一份,是李恪阴山之战前密呈的太子派人刺杀他的铁证。
当时他选择按下,给承乾最后一次机会,选择了“平衡”…
何等讽刺愚蠢!
另一份,却是一份格格不入的“清单”。
随同恪记农庄土豆长势简报送来,清晰楷书(带奇怪表格线)罗列:
阵亡恪卫抚恤:某某家,抚恤金xx贯已发,其母接入农庄赡养;某某家,幼子入义学,束修全免…
重伤安置:某某,转长安恪记车马行管事;某某,其妻入恪记纺织坊…
土豆田间记录:五月初九除虫,长势良好,预计花期…
流民安置:新垦荒地xx亩,新接流民xx户…
字里行间,无华丽辞藻,唯冰冷数据与务实安排,却透着一股扎扎实实的安稳力量。
与眼前堆砌华丽辞藻只为废黜攻讦的奏章,形成刺眼对比。
李世民的目光在那份土豆清单上停留许久。
纸上似沾着城外泥土气息,带着蓬勃、脚踏实地的生命力。
他又看向堆积如山的废储奏章,看向那份刺杀证据,目光仿佛穿透宫墙,落在东宫。
废储,箭在弦上。
满朝文武,天下舆论,都在逼他挥刀。
可废了之后呢?
晋王治?
年纪尚小,性子绵软如羊羔,虎狼环伺的朝堂,如何坐稳?
魏王泰?
才华是有,可那日益膨胀的野心,对储位赤裸裸的渴求,纠集群臣的手段…
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让他上位,岂非另一个承乾?甚至更糟?
还有恪儿…
那个让他又爱又恨、心思深沉、功勋赫赫、手握强兵、总能拿出利国利民新东西的蜀王!
他身后凝聚之力,连自己这皇帝都心惊!
他若想争…这朝堂,这天下,顷刻便是滔天巨浪!
废储易,立储难!
这烂摊子,比当年虎牢关面对窦建德十万大军更让他心力交瘁!
“承乾…承乾…”
李世民闭目,痛苦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喉间发出沙哑疲惫至极的叹息,充满无力回天的悲凉与帝王无奈,“糊涂透顶!糊涂透顶啊!你让朕…如何收拾这捅破天的窟窿?”
烛火猛跳,将他疲惫身影长长投在冰冷殿壁上,孤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