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川机场的晨光透过舷窗斜斜切进商务舱,元彬望着云层下渐次清晰的海岸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座椅间的隔板早已收起,邻座的权美晶正偏头看杂志,发梢沾着的香氛若有若无钻进他鼻端——是昨夜她留在浴室里的柠檬草味,和记忆里玄关暖光下换好衣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元先生总看我做什么?\"权美晶忽然侧过脸,耳尖泛起薄红。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针织衫,领口露出细银链,说话时链子随着动作轻晃,倒比杂志封面上那个画着浓妆的天后更像个普通姑娘。
元彬喉结又是一紧。
昨晚他给她递吹风机时,她发尾还滴着水,发梢扫过他手背的触感此刻竟清晰得像刚发生。
修仙者千年的定力在这缕温软前有些摇摇欲坠,他伸手揽过她肩膀,让她半倚在自己怀里:\"昨晚你说要试着自己走,我怕你走得太急。\"
权美晶的呼吸顿时乱了节奏。
她能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比任何情歌里的鼓点都让人心慌。
手指无意识揪住他衬衫下摆,正想回句什么,却见他眼底的温柔突然沉了沉,像深潭里投进块石子。
\"美晶,你弟弟权正锡前天在江南区酒吧被人打断了右手。\"元彬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像根细针扎进她耳膜,\"崔从珂的人动的手。
你父母现在住在汉南洞公寓,门口蹲了两个拿棒球棍的——说是怕老两口想不开。\"
权美晶猛地坐直身子,杂志\"啪\"地掉在地毯上。
她瞳孔骤缩,嘴唇抖得说不出话,直到元彬捡起杂志时,才发现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泛白的指节上全是月牙印。
\"我...我不知道...\"她声音发颤,\"正锡说他在釜山谈乐队演出,爸妈说去济州岛旅游...他们怕我担心...\"尾音突然哽住,眼泪啪嗒啪嗒砸在针织衫上,洇出一个个小水洼。
元彬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泪,指腹触到她冰凉的脸:\"崔从珂最近在扩张娱乐公司,你去年拒绝他的投资邀约,他记仇。\"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个U盘,\"这是他电脑里的东西,你先看看。\"
权美晶接过U盘的手在抖。
当视频画面在手机上展开时,她脸色瞬间白得像机舱里的餐纸——那是去年她在清潭洞酒店的监控录像,画面里她被人半架着推进房间,发梢沾着酒渍,而扶着她的助理此刻正站在崔从珂新签的女团里,对着镜头比心。
\"不是我...不是我自愿的...\"她突然抓住元彬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里,\"那天庆功宴他们灌我酒,我根本不记得...后来崔社长说视频是培训资料,说只要我签独家约就销毁...\"
眼泪顺着下巴砸在手机上,把画面里的自己砸成模糊的重影。
她突然想起上个月回釜山,妈妈给她煮海带汤时手上的淤青,想起弟弟视频里总藏着的左手——原来不是乐队排练受伤,是被人踩在地上碾碎的指节。
元彬握住她冰凉的手,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修仙者的灵识扫过她紊乱的心跳,忽然想起昨夜她换好衣服说\"自己走\"时的倔强,想起玄关镜里自己眼底那点温度——原来人间烟火里,除了江瑜的汤,还有这些被捂住的哭声。
\"美晶。\"他声音放得更轻,拇指抹掉她脸上的泪,\"我信你。\"
权美晶猛地抬头。
他眼底的沉稳里泛着暖光,像昨夜樱花树下的手机屏幕,像江瑜煮的汤里飘着的油花。
她突然扑进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元彬的手慢慢抚上她后背,在飞机穿越云层的颠簸里,把U盘轻轻按进自己西装内袋。
\"等下飞机,我们先去医院看正锡。\"他贴着她发顶说,\"然后...该算的账,一笔笔来。\"
舷窗外的阳光正好,把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座椅扶手上。
权美晶哭累了,迷迷糊糊听见他手机震动,模模糊糊看见屏幕亮起——是个扎马尾的姑娘发来的消息,照片里汤碗飘着热气,配文是\"汤热了三次,你再不来要成浆糊啦\"。
她睫毛颤了颤,却没说话。
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他怀里,闻着那缕若有若无的柠檬草香,和另一种更淡的、像千年寒潭融开的温暖。
权美晶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像被风吹散的雨丝。
她抽了抽鼻子,手指无意识地蜷进元彬西装后腰的衣料里,将脸更深地埋进他肩窝。
修仙者的体温比常人略低些,可此刻贴着她发烫的脸颊,倒像块带着阳光气的温玉。
“元先生……”她鼻音浓重地唤了声,尾音还带着哽咽,“你、你刚才说信我……”
元彬的手掌在她后背轻轻画着圈,指节蹭过她针织衫上被泪水洇湿的褶皱:“我为何不信?”他想起昨夜在酒店玄关,权美晶换好外套转身时,发梢还滴着水,却硬撑着扬起下巴说“我现在能自己走”的模样——那样骄傲的人,断不会为了利益折腰。
权美晶突然收紧手臂,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腰上。
针织衫袖口滑下去,露出腕间淡青色的血管,那是方才情绪激动时掐出来的红痕。
“我以前……以前被崔社长用视频威胁时,助理说这是娱乐圈的潜规则,经纪人说我要学会‘感恩’。”她声音闷在他怀里,“可你什么都没问,就说信我……”
元彬垂眸,看见她发顶翘起的小卷毛,想起昨夜帮她吹头发时,吹风机的热风里她软乎乎的抱怨“别把我头发吹焦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潜规则不是规则,是恶人的遮羞布。”指尖轻轻抚过她腕间的红痕,“崔从珂这种人……该收拾。”
权美晶猛地抬头,眼尾还沾着泪,却有簇火苗在眼底烧起来:“你是说……那些视频和照片?”她刚才看过的监控录像里,崔从珂站在酒店房间门口,西装革履的模样和颁奖典礼上慈善家的形象判若两人。
最让她寒心的是助理小敏,从前给她递温水时手都会抖的姑娘,此刻正拽着她胳膊往房间里拖,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麻木。
元彬从内袋取出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他体温:“这里面有崔从珂近三年的财务记录,和十五个女艺人的‘签约视频’——包括你那个。”他指尖敲了敲U盘,“我让人黑进他私人服务器时,发现他给每个视频都标了‘货物编号’。”
权美晶的指甲再次掐进掌心。
她想起上个月崔从珂在庆功宴上拍着她肩膀说“美晶啊,你是我最欣赏的艺人”时,袖口露出的金表,和监控里他抬手看表的动作分毫不差。
“原来我在他眼里……是货物。”她声音发颤,突然抓住元彬手腕,“如果没有你……如果这些视频流出去……”
“不会了。”元彬反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心口,“我在。”
机舱广播响起“请乘客系好安全带”的提示,飞机开始降低高度。
权美晶望着舷窗外逐渐清晰的仁川塔,喉结动了动:“可如果把这些资料交给汉城大检察厅……那些视频里的其他女孩……”她想起方才快速划过的画面,有个穿练习生制服的姑娘,脸被镜头怼得变形,哭着喊“我要回家”——和三年前的自己重叠在一起。
元彬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你是怕她们被报复?”见她点头,他目光沉了沉,“崔从珂能威胁她们一次,就能威胁第二次。这些视频不曝光,他永远是悬在她们头顶的刀。”他想起修仙界那些以杀止杀的道理,又软了声音,“美晶,你当初被威胁时,是不是也觉得说出来没人信?”
权美晶一怔。
三年前她在医院醒来,头疼得像要裂开,手机里躺着崔从珂的短信:“好好考虑独家合约,否则这段‘培训视频’会出现在所有娱乐版头条。”她打过报警电话,可警察说“没有证据显示强迫”;找过律师,对方看了视频后摇头:“你当时确实有自主行动能力,只是醉酒。”最后是经纪人拍着她肩膀说:“崔社长的公司能让你拿三个大赏,这点代价算什么?”
“所以更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所谓的‘代价’是怎么来的。”元彬握住她的手按在U盘上,“舆论或许不能直接送他进监狱,但能让他的娱乐公司股价暴跌,让想签他的艺人退避三舍——这比法律更快。”
权美晶望着他眼底的坚定,忽然笑了。
那笑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连眼角的泪都在发光:“元先生,你比我想象中……更像个英雄。”
元彬耳尖微烫。
他想起自己本是修仙者,千年间见惯了因果轮回,却在这人间烟火里,第一次觉得“英雄”二字有了温度。
“我只是……”他顿了顿,“见不得人被欺负。”
飞机轮胎擦过跑道的震动传来时,权美晶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方才哭累了,此刻眼尾还泛着红,却认真得像在说什么重要誓言:“元先生,我以后……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元彬的呼吸一滞。
机舱里的广播还在响,空乘开始收毛毯,可他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他望着她被泪水洗得发亮的眼睛,想起昨夜在酒店楼下,她站在樱花树下等他,花瓣落进她发间,像落进他心湖的星子。
“我……”他喉结动了动,“我以前……也信过别人。”
权美晶歪头看他,手指轻轻勾住他小拇指。
“前世我是水德星君,活了上千年,身边只有星辰和海水。”元彬望着窗外掠过的机场大巴,声音低得像怕惊飞什么,“今生刚醒过来时,占了个大学生的身体。他有个女朋友叫徐娇娇,后来跟别人跑了;还有个叫何香的姑娘,利用他的感情骗钱。”他想起原主失恋时在酒吧买醉的记忆,胃里泛起酸意,“那时候我觉得,人间情分……不过如此。”
权美晶的手指微微发颤。
她想起方才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的汤碗照片,那个扎马尾的姑娘应该是江瑜——元彬提过的,总给他煮热汤的朋友。
可此刻她不在乎这些,只心疼他说“不过如此”时,眼底那丝未愈的裂痕。
“直到遇到你。”元彬转头看她,目光温柔得能化开水晶,“你说要自己走,却在发抖时抓住我的手;你明明害怕,却还担心弟弟和父母;你哭的时候像被雨打湿的花,可我知道,你骨子里比谁都坚韧。”他轻轻碰了碰她鼻尖,“美晶,你让我觉得……人间情分,值得再信一次。”
权美晶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这次不是难过,是像喝了碗热汤般的暖,从心口漫到眼眶。
她扑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颈窝:“元先生,我以后……不会让你再失望。”
飞机停稳,舱门缓缓打开。
仁川的风卷着海腥味吹进来,权美晶听见元彬手机又震了震。
她没看屏幕,只是更紧地环住他的腰——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想把此刻的温暖,刻进骨血里。
她想起他说的徐娇娇和何香,想起他说“人间情分不过如此”时的语气。
心底有团小火苗“腾”地烧起来——她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人,能让这么好的元先生,对情分寒了心。
飞机舱门完全打开,仁川的风裹着咸湿的海味涌进来。
权美晶吸了吸鼻子,从元彬怀里抬起头,指腹轻轻蹭过他下颌的胡茬——他凌晨赶飞机没刮胡子,扎得她脸痒痒的。\"徐娇娇和何香...\"她声音哑哑的,\"她们怎么能...\"
元彬替她理了理被哭乱的发梢,指尖在她耳后停留了一瞬:\"都过去了。\"
\"才没过去。\"权美晶突然抓住他手背按在自己心口,\"我心疼你,元先生。
心疼你被人骗,被人辜负,却还愿意相信我。\"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阳光下像缀了串碎钻,\"下次...下次她们要是敢出现在你面前,我、我就...\"她急得说不出威胁的话,最后气鼓鼓道,\"我就唱她们的黑料主题曲,让全亚洲的人都知道她们有多坏!\"
元彬被她逗笑了,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见空姐推着行李车过来。
他接过两人的行李箱,指尖在权美晶发顶虚虚碰了碰:\"先去医院看正锡。\"
机场外的商务车早等在专属通道口。
权美晶坐进后座时,突然拽住他西装袖口:\"坐我旁边。\"元彬挑眉,却还是绕到另一侧车门,在她身边坐下。
司机启动车子时,她突然哼起调子——是首很老的韩语歌,旋律像春天的溪水,轻轻漫过车厢。
\"这是我十三岁时在釜山唱诗班学的。\"权美晶望着窗外飞掠的棕榈树,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那时候总被同学笑五音不全,只有教堂的嬷嬷说,我的声音里有星星落进湖的味道。\"她侧过脸看元彬,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子,\"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好的声音,是要唱给值得的人听的。\"
元彬望着她被阳光镀亮的侧脸,忽然想起李苮儿。
那是半年前在江南区救下的女大学生,当时她被高利贷追债,缩在巷角发抖,后来总给他送自己烤的桂花糕,说要\"给大英雄补补元气\"。
直到上个月她搬去悉尼,还在他信箱塞了张纸条:\"元先生,要找个能让你眼里有光的人啊。\"
此刻他眼里的光,正随着权美晶的歌声晃啊晃。
她唱到副歌时,声音突然清亮起来,像山涧的雪水冲开冰壳:\"我走过长夜数过星子\/直到你掌心的温度\/把我冻僵的春天\/焐成了花。\"
元彬喉结滚动,握住她放在膝头的手。
她的手指还带着方才哭过后的凉,却在他掌心里慢慢暖起来。\"美晶。\"他声音低哑,\"你...想做我的女人吗?\"
权美晶的歌声戛然而止。
她转头看他,睫毛颤得像蝴蝶振翅,连耳尖都红透了:\"元先生是在...表白吗?\"
元彬被她问得耳尖发烫。
修仙者的面皮在人间烟火里到底薄了,他别开脸看窗外,却听见她噗嗤笑出声:\"我当然想。\"她凑近他耳畔,气息扫过耳垂,\"从三个月前在江原道音乐节第一次见你开始。\"
\"那时候你穿件白衬衫,站在后台走廊里,像...像朵长在悬崖边的雪莲花。\"权美晶掰着手指数,\"我当时摔了高跟鞋,是你蹲下来帮我系鞋带;后来台风来了,你用灵力护着整个舞台,雨打在你撑开的水幕上,像下着星星。\"她突然握住他手腕按在自己心口,\"这里跳得快炸了,我就知道,完了,权美晶要栽在这个叫元彬的男人手里了。\"
元彬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间发紧。
他想起千年里见过的爱恨,大多是求而不得,或是得而复失。
此刻怀里的温暖太烫,烫得他有些慌:\"我...我贪心吗?\"
权美晶歪头,指尖点了点他眉心:\"神仙就不能贪心吗?\"她忽然笑起来,像只偷到鱼的猫,\"我阿嬷说,贪心分两种——一种是抢别人的糖,一种是把自己的糖全塞给心上人。
元先生,你是第二种。\"她捧住他脸,拇指轻轻摩挲他眼下的泪痣,\"所以就算遭报应...我陪你遭。\"
元彬望着她,忽然低头吻了吻她额头。
这个吻轻得像片云,却让权美晶的心跳漏了一拍。
车子拐进医院停车场时,元彬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他掏出来看了眼,眉峰微挑——是朴向忠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几个字:\"银河夜总会,老位置,有要紧事。\"
权美晶凑过来看,见他神色微沉,忙问:\"怎么了?\"
\"朋友找我有点事。\"元彬把手机收进口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看完正锡,我去去就回。\"
权美晶盯着他眼底那抹隐忧,突然抓住他手腕:\"我和你一起。\"
元彬刚要拒绝,却见她仰起脸,眼里闪着小兽般的倔强:\"我是你女人,要和你一起扛。\"
元彬望着她,忽然笑了。他捏了捏她鼻尖:\"好,一起。\"
两人手牵手走进医院大厅时,权美晶的手机突然响起。
是母亲发来的视频,画面里权正锡躺在病床上,右手裹着雪白的石膏,正举着左手比耶:\"姐,元哥说要给我买限量款贝斯!\"
权美晶望着视频里弟弟泛红的眼眶,又转头看元彬。
他正和护士打听病房位置,侧脸被走廊的暖光镀得温柔。
她忽然觉得,那些被崔从珂碾碎的、被谎言捂住的,都不重要了。
此刻掌心的温度,怀里的温暖,才是最真的。
而元彬望着前方指示牌上\"外科住院部\"几个字,心底却掠过丝警惕——朴向忠极少用这种语气发消息,银河夜总会...怕是有场硬仗要打。
但他转头看见权美晶发亮的眼睛,又觉得,硬仗而已,打完了,还有热汤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