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男女异狱,贵贱异狱。大理寺狱分东西两座,府司西狱为三品以下人犯羁押地,分男女监;府司东狱为三品及以上犯官羁押地,又名“三品院”。
府司西狱的女监里,昏暗的牢房里弥漫着酸臭腐朽的气息,油灯的火烛滋滋地燃烧着,此时因人走过掀起的风而左右摇摆,难得的空气流通也让这里的气味,如同掀起波澜的一池臭水,愈加的呛鼻难闻。
“竟把小爷关在这里!知道我是谁吗?!”
“这是什么东西?也敢拿给小爷吃!”
“啪!”是碗摔碎的声音。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人!来人呐!”
萧业一行人刚踏进牢房,便听到廖宗佑的嚎叫声。
一众女犯人更是或好奇、或瑟缩、或疯癫地趴在牢门口看着廖宗佑发疯。
萧业看着尽头那座传来叫骂声的牢笼,眼中闪过阴骘。
廖宗佑听到有“大人”来了,赶忙贴在牢房的栅栏上向外看。
等到一行人走的近了,看清里面并无自己的父亲后,不由得大失所望,又看到为首的是萧业,更是心中惶惶。
萧业来到牢门前站定,见到廖宗佑狼狈惊慌模样,面露吃惊。
“怎能将廖公子关在这种地方?”
如此羁押,分明是他之前的安排。范廷见他如此问,便默契上前回道:
“回大人,狱中犯人太多,男监已满,便将嫌犯先单独羁押在女监了。”
“荒唐!怎可如此怠慢廖公子!”萧业闻言,自是一番训斥,范廷垂首听着,并未辩解。
廖宗佑在一旁看了半天,看出萧业还挺在意自己,猜想难道是老爹打了招呼?
但转念又一想,萧业连齐王的面子都不给,会给自己老爹面子?
萧业看出了他的疑虑,随即笑容可掬,目光真诚且略带歉意道:
“廖公子莫怪,今日之事我也是日暮方知,若非刚刚令尊大人来访,我还不知底下人竟将廖公子羁押在此。”
廖宗佑闻言,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急急分辨道:
“实在冤枉啊!萧大人,我白日一直在万春园伴驾,傍晚时分去寻张二爷喝酒。得知他在张家别院,刚到了别院,不承想酒没喝成,倒被你的人抓了起来!这全是误会,误会一场啊!”
萧业点点头,“廖公子莫急,令尊已将原委诉说,我猜想亦是误会一场。”
“既是如此,萧大人快快将我放出去吧!”
听到萧业的肯定,廖宗佑慌忙喊道,握在牢门栅栏上的手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来人,将牢门打开。”萧业下令道。
“大人,不可!”
范廷慌忙阻止,他不知萧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若此时将现场缉拿的廖宗佑放走,后面再想定他的罪就难了!
他们这帮纨绔子弟,个个手眼通天,有的是脱罪的手段!
萧业微微皱眉,转过身来目光锐利的盯着范廷,“有何不可,范寺正?”
迎上萧业的目光,范廷实在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一时间萧业往日那些“出人意料”的查案手法,在他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法,他只得说服自己信他这一次。
下定了决心,范廷垮着脸,喟叹一声,退至一边。
一旁府司西狱的狱丞见状,连忙招呼狱吏开锁。
廖宗佑心花怒放,以为已获自由身,待牢门一开,便急急地往外冲,一面还不忘向萧业道谢。
谁曾想人还未冲出去,就被萧业一把拽住了,“欸,廖公子这是要去哪?”
“萧大人不是答应放了我吗?”
“廖公子莫急,放是要放的,但还要你委屈些日子。”
“刚刚萧大人自己也说了,这就是个误会!”一听不是放他离开,廖宗佑立马急了。
萧业低头一笑,松开了手,轻轻理了理官袍的衣袖,抬眼看了他一眼,黑眸中闪过狩猎的兴味,随后缓缓步入牢中。
略带阴沉地嗓音响起,“还请廖公子体谅,本官也有难处。今日万春园骚乱,流民已成隐患,此案又事关流民,下官不得不多留廖公子几日,等到风头过去,事情查明,自然会放廖公子回府。”
“你…”
刚刚萧业的那一眼看得廖宗佑心里有些发毛,现下见他说的又郑重其事,不免紧张起来。
“不过廖公子放心,下官已向令尊保证,不会委屈廖公子半分。”
萧业重又换了一副温和的腔调,转头对其说道。
廖宗佑杵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
萧业又自顾自地在牢房里参观起来,边看边啧啧道:“这里实在太寒酸了,如何能让廖公子住在这里。”
“来人,去三品院给廖公子打扫出一个干净的舍监。”
三品院自然是三品以上的犯官才有资格入住的,比如上次的严统。
那狱丞听到命令,自觉不妥,便拿眼看了看范廷,见耿直的范寺正竟未反对,自己便接下了命令,回了声“诺”,着狱吏去转告府司东狱的狱丞。
“咦?这是什么?”萧业又走到墙角,指着刚刚被廖宗佑摔在墙上的牢饭问道。
“回大人,是为犯人供应的餐食。”狱丞回道。
“这些粗食岂能入得了廖公子的贵口,快备些好酒好菜送到三品院。”
“诺。”狱丞这次倒答应的爽快。
查看一圈后,萧业又来到廖宗佑面前,亲切温和的笑道:“既如此,廖公子便随本官移步三品院吧。”
廖宗佑早就七上八下,只得跟着萧业牵朝三品院而去。
来到府司东狱的三品院,这里的环境的确是比府司西狱好很多。
说是牢房,实则是一个个小的厢房,院内还植有花草,每日还有放风时间,可在院内随意走动。
进入舍监,府司东狱的狱丞早已准备妥当,但萧业又是一番挑挑拣拣,棉被要换成神金衾的,枕头要玉枕,送来的寻常酒菜也被呵斥,酒要醉白池的,菜要萃华楼的,点心要九曲阁的…
一番指示,让府司东狱的狱丞额头冒起了汗,这哪里是收押啊,分明是享福来了!但这深更半夜的,一时去哪里寻这些好东西!
廖宗佑看萧业这番煞费苦心的安排,初觉惊讶,接着便生出一种感动来,加上晚饭没吃,着实是饿坏了。
哪里还计较醉白池的酒、萃华楼的菜、九曲阁的点心,当下便道今晚先对付一宿,明日再换吧。
萧业这才作罢,吩咐狱丞须得小心服侍,不得怠慢,又与廖宗佑寒暄片刻,这才离开。
待到只有萧业、范廷、谷易三人时,憋了一晚上的范廷实在忍不住了,“大人到底是何意?为何对那廖宗佑这般巴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