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的手机在凌晨四点十七分响起。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和上次一样。他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机械变声处理过的声音：\"临港大学实验楼天台，周小雅要跳楼。她手里有你要的东西。\"
通话切断得猝不及防。林涛盯着手机屏幕，雨水从窗外斜打进来，在床单上洇出深色的斑点。他抓起外套时，那张被雨水浸湿的病历残页从口袋里滑落——\"7号实验体\"的字样在台灯下泛着诡异的黄光。
临港大学的钟楼在暴雨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林涛甩上车门，雨水立刻顺着他的脖颈灌进衣领。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实验楼顶隐约可见一个摇晃的人影。
\"封锁所有出入口！\"林涛对着对讲机吼道，声音淹没在雷声中。他冲进楼梯间，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消毒水气息扑面而来。每一步都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鸣声与雨声交织成令人眩晕的噪音。
推开天台铁门的瞬间，狂风卷着雨滴像子弹般射来。周小雅站在不足三十厘米宽的边缘，单薄的白色连衣裙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她右手攥着一叠泛黄的纸张，左手扶着摇摇欲坠的护栏。
\"周小雅！\"林涛在距离她五米处停下，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流进眼睛，\"我是林涛！\"
女孩缓缓转头，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林警官...\"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你不该来的。\"
林涛慢慢向前挪动，靴底在天台积水里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那里太危险了，我们先下来好不好？\"
\"危险？\"周小雅突然笑了，笑声尖锐得不似人声，\"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危险吗？\"她举起手中的文件，\"是这些！是知道得太多！\"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纸张上\"圣心疗养院\"的钢印。林涛趁机又向前一步：\"那正是我需要的东西。把它给我，我保证你的安全。\"
\"安全？\"周小雅的身体在风中摇晃，\"张薇也以为她很安全...直到她发现镜子里的人要杀她...\"
林涛的呼吸一滞。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胸前形成一片深色的水渍。\"张薇跟你说过这个？什么时候？\"
\"她死前三天...\"周小雅的眼神突然聚焦，像是从某种恍惚状态中惊醒，\"她来找陆医生，说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自己...说那个人要取代她...\"
林涛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想起假沈静那句\"镜子不该被擦亮\"，想起陆铭在审讯室里嘶吼的\"第七夜要来了\"。
\"周小雅，\"他突然改变策略，声音变得冷硬，\"你偷看过陆铭的加密档案，对不对？\"
女孩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现在拿着的就是其中一页。\"林涛指着她手中的文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销毁证据，妨碍司法公正，至少三年刑期。\"
周小雅的嘴唇开始发抖：\"我不是要销毁...我是要...\"
\"要什么？跳下去一了百了？\"林涛又逼近一步，\"让真相永远埋在地下？让张薇白死？\"
\"你不明白！\"周小雅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刺破雨幕，\"7号病人不该活着！我们都不该活着！\"
狂风卷起她手中的文件，几张纸被吹散在空中。林涛下意识去抓，却看到其中一张上贴着照片——年轻的杨振穿着病号服，胸前别着\"7\"号标签。
\"杨振是7号实验体？\"林涛震惊地抬头，\"他是圣心疗养院的病人？\"
周小雅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度恐惧：\"他来了...他一直在看着我们...\"她的视线越过林涛肩膀，盯着远处的某个点。
林涛猛地回头，在对面教学楼的窗口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反光——望远镜镜片的反光。就在这瞬间，他听到身后一声尖叫。
周小雅踩空了。
林涛扑向天台边缘，雨水模糊了视线。他的手指堪堪抓住女孩的手腕，撞击带来的剧痛让他差点松手。周小雅悬在半空，湿滑的手腕正在一点点从他掌中滑脱。
\"抓紧我！\"林涛咬牙吼道，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天台。雨水打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涂了一层冰凉的润滑油。
周小雅仰头看着他，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清明。\"陆教授书房...\"她的声音轻如耳语，\"镜子后面...\"
她的手腕突然剧烈抽搐，林涛感到一阵温热的液体流到掌心——血。周小雅的手正在滑脱。
\"坚持住！救援马上到！\"林涛拼命收紧手指，指甲深深陷入女孩的皮肤。就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他注意到周小雅手腕内侧的淤青——三道平行的紫红色痕迹，与张薇尸体上的约束伤一模一样。
楼下传来警笛声和人群的惊呼。消防气垫正在充气，但速度远远赶不上周小雅下坠的趋势。她的手指已经一根根松开。
\"告诉我镜子里有什么！\"林涛在狂风中大喊。
周小雅的嘴唇动了动。就在救援人员冲上天台的瞬间，她的手腕彻底从林涛掌中滑脱。
\"不——！\"
时间仿佛被拉长。林涛看着周小雅坠落的身影，看着消防员徒劳地试图调整气垫位置，看着那张病历残页在空中翻飞，最后落在血泊中。雨水冲刷着纸面上的\"7\"字，血水将其浸染成一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
医院走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像一群恼人的苍蝇。林涛的制服袖口还沾着周小雅的血，已经干涸成褐色的斑点。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医生两小时前就说\"情况不乐观\"。
秦越匆匆走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病历残页的检测结果出来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背面有微型跟踪器，型号很新，军方级别的。\"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所以有人一直知道她的行踪。\"
\"不止如此。\"秦越递过平板电脑，\"放大照片上的标签，7号实验体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记忆移植受体'。\"
记忆移植。这四个字像电流般击中林涛。他想起假沈静说的\"镜子能封住灵魂\"，想起陆铭药瓶里的记忆阻断剂，想起杨振审讯时自称\"镜中人\"。
\"联系精神病院，\"林涛突然站起来，\"我要再看一次杨振的入院记录。\"
\"来不及了。\"秦越脸色惨白，\"半小时前收到通知，杨振昨晚在病房自缢身亡。\"
林涛的耳鸣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度。他扶着墙才没有跌倒，脑海中闪过对面教学楼那抹可疑的反光。太巧合了，一切都太巧合了。
\"尸体呢？\"
\"按规定送市局法医中心了，但...\"秦越咽了口唾沫，\"值班医生说尸体右手腕有三道平行淤青，和张薇、周小雅的一模一样。\"
林涛的血液几乎凝固。他想起抓住周小雅手腕时感受到的抽搐，想起那些淤青的位置——正好是脉搏处。不是约束伤，是某种...注射痕迹？
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主刀医生走出来，白大褂上沾着血迹：\"颅骨粉碎性骨折，颅内出血，我们暂时保住了她的生命体征，但...\"他摇摇头，\"如果72小时内不醒，大概率脑死亡。\"
林涛透过IcU的玻璃窗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周小雅。她的手腕被纱布包裹着，但隐约可见淤青的边缘。床头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派人24小时守在这里。\"林涛低声说，\"如果她醒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你认为她还会醒？\"秦越疑惑地问。
林涛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病房角落的穿衣镜上——镜面映出他和秦越的身影，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猛地转身，镜中的\"秦越\"却比他慢了半拍才动作。
\"林队？\"真实的秦越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林涛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心脏狂跳不止。他想起周小雅坠楼前的最后一句话：陆教授书房...镜子后面...
雨还在下。林涛站在陆铭家门前，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格外刺耳。书房的门锁已经被技术科破坏过，现在只用一张封条随意贴着。
他撕开封条，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贴满剪报的墙，最后定格在那面落地镜上——镜框是古朴的桃木，边缘雕刻着细小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文字。
林涛走近镜子，手指沿着镜框摸索。在右下角内侧，他触到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凸起。按下它的瞬间，镜面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墙内的保险箱。
保险箱没有密码锁，只有一个指纹识别器。林涛犹豫片刻，从证物袋取出陆铭的牙刷——上面应该还留有足够的表皮细胞。
识别器亮起绿灯。保险箱门弹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防腐剂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整齐排列着七个玻璃标本瓶，每个瓶子里漂浮着一片大脑组织，标签上分别写着1到7号。
7号瓶比其他瓶子大一圈，里面的组织呈现出不自然的灰蓝色。林涛小心地取出它，发现瓶底压着一本皮面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是陆文渊工整的字迹：
\"第七阶段实验记录：记忆移植成功率提升至43%，但受体出现严重人格解离。7号受体（杨振）展现出宿主（陆铭）92%的记忆复制率，代价是宿主本体记忆持续退化。解决方案：使用普罗西汀衍生物抑制宿主记忆闪回，为移植人格创造稳定环境。\"
林涛的手开始发抖。他快速翻阅笔记，在最后几页发现了更骇人的内容：
\"1999年7月7日：7号受体出现严重排异反应，试图杀死宿主。被迫终止实验，但移植人格已部分成型。唯一解决方案：宿主必须定期'清理'受体产生的记忆残片，否则人格将完全崩溃。\"
笔记最后一页贴着张薇的照片，上面用红笔写着：\"她发现了7号的存在。必须在她告诉陆铭前处理掉。\"
林涛的耳鸣变成了尖锐的啸叫。所有的碎片终于拼合在一起：陆铭的父亲在他12岁时用他的记忆做实验，创造出一个\"镜像人格\"杨振。张薇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被灭口。而现在的陆铭...
手机突然震动。是秦越发来的照片：法医中心的监控截图。画面中，本该死亡的杨振正从停尸房走出来，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刻有\"7\"的戒指。
照片下附着一行字：\"尸体不见了。值班护士说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来过，出示了你的警官证。\"
林涛猛地转身，书房的门无声地关上了。镜子里，他的倒影依然站在原地，但嘴角缓缓扬起一个不属于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