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卷着槐花香钻进窗棂,掀动棋盘上的纸页。墨渊刚把最后一颗黑子落在角落,对面的秦佳豪就“啧”了一声,指尖夹着的白子悬在半空:“你这步也太赖了,明明上周还说‘围地要留气’。”
“此一时彼一时。”墨渊笑了笑,抬手倒茶,青瓷杯沿碰出轻响。旁边的林秋正低头看手机,忽然抬头戳了戳秦佳豪的胳膊:“输了就认,上周是谁说‘下棋靠手感’来着?”
秦佳豪撇撇嘴,把白子扔进棋罐,叮当声里,坐在林秋旁边的墨韵忽然拿起颗白子,轻轻放在棋盘边缘的空位上。那位置刁钻,恰好把墨渊刚围的角盘活了半分。
“哟,小墨会看棋了?”秦佳豪眼睛一亮。墨韵没说话,只是指尖在棋盘上点了点,像是在指某条被忽略的路。阳光斜斜地打在他发梢,落下一小片浅影,倒和墨渊低头看棋时的侧影有几分重合。
林秋忽然笑起来:“你们仨今天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蔫。”她伸手把棋盘往中间推了推,“换五子棋吧,谁输了谁去买冰棍。”
墨渊刚点头,秦佳豪已经抢过棋罐:“来就来,上次让你三个子是我大意……”话没说完,就被林秋拍了下手背。墨韵安静地把黑白子分开,指尖碰到棋子时,有片槐花瓣恰好落在他手背上,他抬手拂开,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第一局墨渊输了,秦佳豪笑得直拍桌子:“你看!五子棋讲究快准狠,哪用得上你那套‘慢慢来’!”墨渊起身去拿外套,路过窗边时,看见楼下卖冰棍的三轮车刚停稳,车铃叮铃铃响,像极了很多年前某个夏夜的调子。
他回来时,手里多了四根绿豆沙,林秋正和秦佳豪争执着刚才那步算不算连五,墨韵则在收拾散落的棋子,把它们一颗颗捡回罐里,动作耐心得很。
“喏。”墨渊把冰棍递过去,墨韵接过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同时低头咬了口冰棍,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点甜。
秦佳豪叼着冰棍落子,含糊不清地说:“下把我让小墨先……”话音未落,就见墨韵把三颗白子摆成了直线,速度快得不像平时。
林秋“噗嗤”笑了:“你看,人家早憋着劲呢。”
夕阳慢慢沉下去,槐花香越来越浓。棋盘上的子换了一轮又一轮,没人提输赢,也没人问接下来去哪里。墨渊看着秦佳豪手舞足蹈地讲上周打球的糗事,看着林秋时不时掏出手机拍窗外的晚霞,看着墨韵安静地把掉在桌上的冰棍渣擦掉,忽然觉得,这局棋好像下了很久,又好像才刚刚开始。
晚风掀起窗帘,吹乱了棋盘边的纸页,露出背面不知谁写的一行字:“落子无悔,相逢有痕。”
槐花香里混进些烟火气时,楼下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叮铃铃的,和卖冰棍的车铃撞在一起,倒像支不成调的曲子。秦佳豪正用冰棍棍指着棋盘:“你看这四颗子,再斜着补一颗就成了……”话没说完,就见墨韵拿起颗黑子,轻轻压在他说的位置上,动作慢却稳。
“嘿,你还真敢堵!”秦佳豪作势要抢他手里的棋,却被林秋一把按住:“输不起啊?”她转头看向窗外,忽然眼睛一亮,“快看,卖糖画的来了!”
墨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街角确实支起个小摊子,糖浆在铁板上勾勒出龙凤的模样,金黄的光在暮色里闪。墨韵的视线也落在那里,指尖无意识地在棋盘边缘画着圈,像在模仿糖画师傅的手法。
“去买两个?”墨渊问。秦佳豪立刻举手:“我要孙悟空!”林秋笑着推他:“多大了还孙悟空,我要朵牡丹。”
等墨渊拿着糖画回来时,棋盘上正乱成一团——秦佳豪的白子摆得横七竖八,嘴里还念叨着“这叫声东击西”,林秋正伸手抢他的棋罐,墨韵则在一旁捡散落的棋子,捡到颗滚到桌边的黑子时,恰好和墨渊递过来的糖画撞了个正着。
是朵简单的鸢尾花,糖浆凝得透亮,在路灯下泛着光。墨韵愣了愣,指尖碰了碰花瓣,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像极了很久前在某个时空里,飞蛊振翅时带起的暖意。
“怎么不给我整个复杂的?”秦佳豪举着孙悟空糖画凑过来,尾巴上的糖浆差点滴在棋盘上,被林秋眼疾手快地擦掉。“小墨这朵好看,”林秋晃了晃手里的牡丹,“比你的猴子雅致多了。”
墨渊刚坐下,就见墨韵把鸢尾花糖画放在棋盘那行字旁边,“落子无悔,相逢有痕”八个字旁,忽然多了抹甜腻的金黄。晚风卷着槐花瓣落下来,刚好盖在糖画的花心上,像给这局棋盖了个温柔的印。
收废品的铃铛声远了,卖糖画的摊子前又围了几个孩子。秦佳豪舔着糖画,忽然指着天边:“快看晚霞,像不像上次爬山看到的云海?”
确实像。橘红的云絮在天上铺展开,和记忆里龙虎山的晨雾、诡渊的混沌奇妙地重合。墨渊看着墨韵低头舔糖画的样子,舌尖沾了点糖浆,像只偷尝蜜的飞蛊,忽然觉得那些跨越万道的修行,那些关于“圆满”与“永恒”的感悟,在此刻都化作了指尖的温度、糖画的甜、槐花香里的烟火气。
“明天还来?”林秋把最后一颗棋子放进罐里,声音里带着点不舍。
秦佳豪立刻接话:“来!我带棋盘,再叫上隔壁班的老李,让他见识下我的五子棋绝技!”
墨韵没说话,只是把鸢尾花糖画往墨渊那边推了推,糖浆已经开始融化,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浅黄,像滴不会干涸的阳光。
墨渊拿起那颗被槐花压过的黑子,轻轻放在糖画旁边:“好,明天见。”
晚风再次掀起窗帘时,纸页上的字迹和糖画的痕迹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无悔”,哪是“有痕”。只有棋盘中央,那几颗被特意留下的棋子和槐花,在渐浓的暮色里,守着一局未完的棋,像守着所有故事里,最温柔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