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阳光从雕花窗栏处漏下纹路,落在常乐的眼睫上。
常乐眼微微一颤,又陡然睁开眼睛,跳了起来:“糟糕了糟糕了,迟到了!!”
她匆匆跑出门,鞋子还拖沓着,发出啪啪的声响,又陡然一顿,转头冲了回去:“啊啊,还有尺素简也忘记了。”
拿到尺素简,常乐一挥手,竹雨剑飞转过来,剑尖勾住常乐的后领往前疾飞。
常乐低头整理散乱的衣袍,飞过了石椅石桌,停在上面打盹儿的白鹤抬起头,只看到一个急匆匆的背影,白鹤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她提高了声音,“记得早些回来!”
远远的,常乐的声音传来:“知道啦!!”
竹雨剑还在往前,桃花树下巨大的狗子摆动着尾巴,突然人立起来,尾巴扇成了花,嗷呜嗷呜地往常乐的方向扑。
竹雨剑熟门熟路的来了个大转弯,绕开小白扑过来的身影。
常乐朝着落寞的大狗挥手:“小白,等我回来再陪你玩。”
“嗷呜嗷呜,嗷嗷呜……”
小白眼泪汪汪,你一定要记得啊!
剑身已经带着常乐冲出了桃花坳。
小虚鲸正停留在建了一年的小码头前,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吐出一个又一个寂寞的大泡泡。
剑尖一抖,常乐一个翻身,落在了小虚鲸的身上。她在怀里掏掏,摸出一枚灵石,往前一抛:“去教习堂!!”
小虚鲸发出一声轻快的鸣叫,张嘴接过灵石,然后摆动着尾巴,潜入了云层深处。
尺素简发出滴滴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快快快,铁尺樗开始点名了。”
这是启灵发的,尉迟樗看上去温温柔柔,但实则铁面无情,对待刺头都非常直接地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一把铁尺。此物打人贼痛,还格外灵动,哪怕用了术法也躲不开。
因而教习堂学习的大家都又敬又畏地给尉迟樗起了这个外号。
“常师叔祖,再不快点,你的名字怕是要流传全剑门了。”
这是穆有枝,她自从拜师唐欢以后,真是越来越腹黑了。
除此以外,还有几人的催促声。
常乐一一回复,拉到最后,则是许应祈的,短短的一句话。
“预祝第一次考试,常胜必过。”
常乐笑起来:“谢谢许师姐。”
她收好尺素简,手按在了蒲团之上,抬起头来,看着虚鲸破浪往前,看到前方云海之上的石柱山峰,看着脚下的青山和山上的建筑。
清风徐徐,将她的衣摆和头发撩起又落下。
一声鲸鸣后,小虚鲸停下。
常乐站起身,二指一并,竹雨剑自身后蹿出,载着常乐,往下落去。
她的衣角翻飞,听着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她的眼睛弯起,一年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她学会了御剑,从一开始自己御剑哇哇大喊,到如今也识得其中滋味,爱上了这种感觉。
飞剑落下,正好是铁尺樗转头的时候。
常乐脚步一动,灵力转动,乘风第一层发动,带着她轻巧地落在了启灵身边。
启灵给了她一个眼神,常乐冲着她点头,再一转头,就看见铁尺樗正看着自己。
常乐:“……尉迟教习。”
尉迟樗看着她,又看了一眼一旁点着的燃香,还有最后一小点,大概就是吹口气就烧完的程度。
但周围已经许久没有一丝风了。
这是风灵根的弟子拼了老命缓解风吹的努力成果。
常乐干笑:“我没有迟到。”
尉迟樗:“勉勉强强算不得迟到。”
她装作不知道这些孩子们的小动作。
常乐顿时松口气,拍拍自己的胸脯。其余人都给了常乐一个开心的笑容。
燃香已尽。
尉迟樗道:“今日是你们入内门后的第一年测试,共测文武两大项,先测文类,文类包括历史、九州图志气两类通项,各专类的再根据自己所需去考小类。”
尉迟樗手一散,只见远处的列有一排小房子,上面有符箓、丹药、阵法等等字样。
“武类分为兵刃与体修两大类,百工专精的弟子们至少要达到乙上为及格,其余弟子需达到甲下才为及格。”
众多弟子齐声应是,尉迟樗点了点头,又道:“神州游学即将开始,这一次考核,前三名可获得游学名额。与天下各派弟子一起交流论道,是不可多得的机会,还望诸位好生努力。”
来了!
常乐顿时打起精神来,她想起许应祈对她说的话,心中暗自为自己鼓劲,这次考试,她定是要拿到前三不可!
尉迟樗说完,轻轻敲了下旁边的小钟:“去吧,钟鸣一声为开始,三次钟鸣为结束。”
弟子们急忙往文试的方向后。后面还有一些来晚了的弟子们,但尉迟樗都将他们一一拦下。
有弟子并不服气,说自己熬夜看书,太过劳累。
尉迟樗并不理睬他们:“今日能迟到,那日后呢,若是局势紧要,你们莫不是还要迟到。”
而且,就算是晚到,如常乐这般,有人悄悄帮着也就罢了。迟到说明没有时间观念,无人帮衬说明人缘不佳。
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排除在神州游学之外了。
“啊啊,我要最后再看一眼书!”
“我的名字为什么那么长!得耽误我多少时间!”
“都已经修士了,怎么还要用笔写字的!!”
各种各样的抱怨声,痛苦声传入耳际,让常乐有种梦回过去考试的模样。
桌上已经摆好了卷面和笔墨,只等钟鸣就可以开始写。
常乐坐在自己的小桌上,双手按在桌面上。她可以的,作为一名从小卷到大的种花家小孩,在背书一途上,她不可能卷不过其他人!
一声钟鸣过后,常乐提起了笔,快速地在卷面上写起来。
尉迟樗点起一根燃香,香气传遍屋中各处,让众人沉淀心绪,也让尉迟樗的灵力借助香气行走各处。
主要是抓作弊的。
不时就有人哇哇地叫喊,被抓出来,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其他人见状也就专心地写试卷,不再想其他法子了。
不多时,尉迟樗感觉到了身边有道熟悉的气息。
“大师姐。”尉迟樗说道。
许应祈叹气:“你们那届的大师姐也死了很久了。”
尉迟樗闻言,眼中划过一道哀意,叹息:“是呀……师姐来是为了看常乐的么?”
许应祈抿紧唇:“掌剑有意她带队,我只是来看看她是否名副其实而已。”
尉迟樗哦了一声,表情却并不那么相信,她说道:“师姐可自行观看……此前她来得有些晚。”
许应祈有些紧张:“她迟到了?”
尉迟樗摇头:“并未,有人替她停了三息风。”
许应祈闻言,朝窗内看去,常乐正在奋笔疾书,她的表情淡定,并没有为难之色。四周偶有灵力波动,她也并不在意,专心致志,甚至没有发现许应祈就在不远处。
半个时辰已过,尉迟樗敲响了三声钟声。
常乐便放下笔,揉了揉眼睛,随着其他人一起,懒洋洋地往远处武试的方向去了。
一开始只有启灵和穆有枝在她身边,后来又从身后围上来其他人,她转头,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就弯起了眼睛,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们圈成一团,将常乐围在中间,年轻人们笑着闹着,声音传出去很远,落在许应祈的耳畔,却让她有种寂寞的感觉。
“这孩子好相处,大家都很喜欢她。”
尉迟樗说着,手一招,常乐那墨迹未干的卷子就朝自己飘来,落在她的手中。
“写得挺满……嘶,这字……”
尉迟樗刚露出的笑容顿时一收,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比唐欢的鬼画符还要难懂啊。”
许应祈跟着扫了一眼,没一个字能立起来,软趴趴的,就像常乐这个人,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样子。但骨架里又带着锋锐,撇出去的笔画都像是刀斧一样,力透纸背。
“还是很有风骨的。”
尉迟樗闻言,看了一眼许应祈。
许应祈道:“怎么如此看我?”
尉迟樗:“只是没想到大师姐竟然也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一日。”
许应祈:“……不是,你看这笔锋。”
尉迟樗:“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看到了,我明白了。”
许应祈闭上嘴巴,瞅着尉迟樗,就算她再迟钝,她也清楚,尉迟樗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尺素简突然一顿,许应祈低头,看到常乐发来了消息:“许师姐,今日酉时小院老地方。我等你。”
心中的憋闷顿时消散,许应祈抬了抬下巴:“武试要多久?”
尉迟樗:“分拨测试,今日……”她算了算时间,“酉时就应该全部结束了。”
许应祈点头:“那加快些。”
尉迟樗:“……?”
她看看许应祈那暗含期待的小样子,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了一声,挥了挥手:“知道了,明白了,你快走吧。”
再不走,就不是吃撑的感觉了,是要吃虚空吃吐了!
许应祈叹口气,转头,突然尉迟樗说道:“师姐这一次要带队去哪里?”
许应祈脚步一顿,她回头看向尉迟樗。
尉迟樗的手中还握着布满墨迹的卷子,她的头发卷起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严肃又理智,似乎没有任何事可以打倒她。
可是许应祈隐约记得,曾经的尉迟樗还是一个胆小爱哭的小姑娘。
在每次历练的时候,她都会被吓哭,有时候是恶人,有时候是邪修,也有的时候仅仅是一具可怕的尸体,她就会吓得忘记自己的剑招,丢掉剑,躲到自己身后,哇哇的哭泣着,喊师姐救命。
而现在,那个模糊朦胧的影子已经消失,那个爱哭的小姑娘也似乎再也看不见了。
许应祈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最近边界有人失踪,整村人消失无踪,有些奇怪,而且那里靠近魔界,因而需要带队去查看。”
“如此。”尉迟樗点头,她朝许应祈拱手道,“大师姐,你已有了挂在心上的人,也希望你在危险之际多想想她。这一次,不要再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天长地远,始终平安归来。”
挂记的人,珍惜的生命。
许应祈目光看向远处,又落在尉迟樗身上,她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是曾经的化身已死,作为这一届新大师姐的许应祈不该沾染那些旧日因果了。
于是许应祈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她转过身,御剑远行,在她身后,尉迟樗依然长久地维持着行礼的动作,久久不动。
常乐回转头,她看到尉迟樗的模样,又极目朝远处看去。铁尺樗在做什么?行礼,那那人呢?
天际辽阔,流云万千,天空并没有什么异样。
“师叔祖!快来。”
常乐的脸皮一抖:“说了好多次了,不要叫我师叔祖,好难听啊!”
“哎呀呀,上次叫你师姐,被我师尊听到了,说我没大没小,罚了我多挥剑千次,我不想再受罚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说话,常乐紧了紧背着的竹雨剑,又捏了捏尺素简,想起自己想要做的事,用力挥了挥拳头:“我要速战速决!”
武斗分为兵刃和体修两类,大家各自分开。
修士虽然也会修习术法,但孤山剑门还是按照最传统的剑修来训练门中子弟。
人使用兵刃之时当如臂使指,因而其他术法门派并不重视的基础功在剑门之中很重要。
“战斗之中,灵力耗尽,最后直接兵刃相接的情况比比皆是。不会基本功,你们难道指望靠自己的体重打败敌人吗?”
这是众多教习最常说的话。
因而考核相当的全面,灵力与兵刃的契合,基本步法、功法都要一一考核,最后还要落在实战上。
这次并不是学生之间战斗,而是学生和教习的战斗,能更综合全面地判断弟子们的实力。
“下一个,常乐!”
教习一拳轰下一位弟子,随后看到常乐跃了上来。他朝常乐嘿嘿一笑,抱了抱拳:“师叔祖,抱歉了,俺老金今日就要拳打师叔祖,得罪了。”
说的是得罪,但我看你眼中真是难掩兴奋啊。
常乐默默吐了句槽,双手握住剑柄,抽出长剑,长腿一拉,举剑齐耳,沉声道:“来战!”
《和光》之中的第一式如登春台的第一层境界,常乐已经练得很熟了。
所谓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
她见识过卫城繁华,春台早登,心有所悟,自然练的快。长锋如练,自无数方向闪现,配合乘风口诀,刹那间,便如春风相迎,众人把酒,热闹欢腾之声齐响,让人不禁随剑而动。
这是操控之剑,同时又暗藏杀意。
教习赞了一声不错,挥拳击来。
两人对战二三十招,常乐力有不及,长剑被压在了地面上。
她大口喘息,收拢剑身。
教习说道:“常乐,甲上。”他转头对一旁记录的人说道,“师叔祖力量差了点,下期得加练。”
常乐点头,朝教习行礼,脸色微白。
教习是个货真价实的体修,属于一拳打死大象那种。他说力量差,那自己得加多少?
她调息了片刻走下擂台,她等了好一会儿,到了酉时一刻,尉迟樗拿出一叠成绩来,开口:“前十名,常乐,启灵,师千易……”
她一一点出名字,众人或是垂头丧气,或是开心不已。
“常乐,启灵,师千易三人,十日后卯时来此地,到时候会安排神州游学的事情。”尉迟樗突然话音一顿,“常乐,另外你每日加一百张大字,每日交给我。”
常乐快乐的脚步一顿:“诶……一、一百张??可,可我就要去游学了啊。”
尉迟樗非常严格:“出去以后也每日百张,通过传信交给我。”
在自己家丢人就算了,出去绝对!绝对不能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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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大剧情点,我掐指一算,两人应该有很大的进展了,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