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案上的《千金方》被翻得卷了边。
窗棂透进的晨光里,我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方才第三次尝试回溯时,那熟悉的眩晕感只冒了个尖儿,便像被人掐断的线,只剩后颈泛起冷意。
\"姑娘,宝二爷来了。\"紫鹃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
我慌忙合上医书,袖中记着回溯次数的帕子被攥得发皱。
门帘掀起时,宝玉的月白锦袍先扫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个青瓷药罐,眉峰微蹙:\"昨儿看你脸色发白,让小厨房煨了百合粥。\"
瓷罐搁在案上,腾起的热气模糊了我眼前的字迹。
我伸手去接,他却先一步握住我的手腕:\"手怎么凉成这样?\"
\"前日里在元妃那儿吹了风。\"我抽回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目光扫过我案头摊开的《黄帝内经》,又落在我压在肘下的帕子角,欲言又止。
\"我让焙茗去太医院问了,王夫人昨儿下了令,要院判亲自复审元妃的药方。\"他坐下来,拇指摩挲着茶盏边沿,\"林妹妹,你...最近是不是又熬大夜了?\"
我心头一紧。
紫鹃那丫头定是把我半夜翻书的事说与他听了。\"不过是抄些方子。\"我端起粥碗,甜糯的米香漫上来,\"宝兄弟若真担心,明日陪我去园子里走走?\"
他眼睛亮了亮,刚要应,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探春的声音先撞进来:\"林姐姐!\"她掀帘的动作太急,珠钗上的珍珠晃出一串碎光,\"太医院的新方送来了,院判说元妃的症是误诊,毒物来源查不清。\"
我把粥碗一放,瓷底磕在木案上发出脆响。\"误诊?\"我冷笑,\"上回供状里周承业的手印还没干呢。\"
探春从袖中抖出张药方,墨迹未干的\"人参三钱当归二钱\"刺得我眼疼。\"我让人去太医院打听了,那院判昨儿收了忠顺王府的帖子。\"她压低声音,\"林姐姐,咱们得找别的路子。\"
我望着窗外竹影,突然想起前日史湘云拍着胸脯说\"这京里就没有我史家车马店到不了的地儿\"。\"云丫头不是说要回金陵省亲?\"我转脸对探春笑,\"你去告诉她,改道去扬州,找那位去年不肯给宝玉面子的药商。\"
探春眼睛一亮,抓起药方就往外走,裙角带得案头的纸页哗啦啦响。
我弯腰去捡,一张记着回溯次数的纸飘落在地——今日第三次尝试失败,次数栏里的\"3\"被我重重划了叉,改成\"1\"。
夜漏至三更时,我点起第二盏灯。
案上铺着张揉皱的宣纸,我用炭笔在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线:二月十五元妃中毒,回溯三次;三月初七忠顺王府退帖,回溯两次;今日四月初三,只能回溯一次。
\"啪\"的一声,烛芯爆了个花,亮光照得纸页上的字迹忽明忽暗。
我盯着线与线交叠的地方,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来——每次我把元妃从鬼门关拉回来,从忠顺王府手里抢回证据,这些线就缠得更紧,像根看不见的绳子,勒着我的回溯次数。
\"姑娘!\"窗外传来探春的低语,\"赵姨娘的人在王夫人那儿跪了半个时辰,说要查你最近的行踪。\"
我抬头,见她扒着窗棂,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查就查。\"我从抽屉里摸出本旧笔记,封皮上\"黛玉药方\"四个字是我仿着自己笔迹描的,\"你让人把这个塞进赵姨娘的妆匣,就说...是我给元妃调药时记的错方。\"
探春接过笔记,手指在封皮上摩挲片刻:\"林姐姐,你这是...\"
\"王夫人要的是个替罪羊。\"我吹灭灯,月光漫进来,照见她脸上的担忧,\"我给她个假的,真的...藏在更安全的地方。\"
她走后,我倚着窗看夜色。
风穿过竹林,带起几片残叶,落在我脚边。
案上的炭笔滚到纸页边缘,在\"四月初三\"那个节点上,晕开团模糊的黑。
\"时空...真的不容我再改了吗?\"我对着虚空喃喃,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
忽然,窗台上轻轻一响。
我低头,见一片碎玉躺在青石板上,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正是宝玉那块通灵玉的残片。
(次日卯初,紫鹃端着漱口茶进来时欲言又止:\"姑娘,赵姨娘房里的周瑞家的在外头候着,说...送了封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