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弟子们都进入了修炼的要时，便随他们闭关去了。”百草门宗主抚掌笑着，遮住殿内隐隐约约的景象。
“难得盼到你来，老生却要失陪了。”百草门宗主拍了拍烛砚倾的手，召了两位小童为烛砚倾领路，自己转身返回正殿。
他的麈尾扫过案几，那些银线绣的植株瞬间凋零成灰。
两位小童扬起一模一样的有些僵硬的笑容，朝烛砚倾拱手，领着烛砚倾往宗门外走去。
陆掸子望了一眼回廊深处朦胧的灯光，目光晦暗。
她三步并做一步，蹿到烛砚倾身边，打晕了两个小童，扒下了两人的衣服，把两人藏进杂物间。
陆掸子掐了个清净诀，给两套衣服清洁了一番，把一套衣服扔给烛砚倾。“换上。可能有点小。”
说完，她变幻了一下身形，化作一个十岁的女童，手脚利索得穿上了小童的衣服，居然刚刚好。
烛砚倾拿着小衣服有些茫然。“这么小……？”
“这衣服有蒙蔽气息的作用，能让宗门内部的东西以为我们是自己人，难道你想直接闯吗？”
“不可以吗？”烛砚倾眨了眨墨黑的眼睛。
陆掸子回头，凑近烛砚倾。“你打得过吗？”
烛砚倾红着脸摇了摇头。
陆掸子双手抱臂，盯着烛砚倾看了一会。“难不成，你不会化形成小孩？”
烛砚倾犹豫了一下，才“嘭”的一声变作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
陆掸子瞳孔一震，这么可爱的小男孩！和成年体那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不对。
陆掸子撇过脸，掐灭心底那些情绪。
绕过三重禁制的回廊，廊底的雕花窗突然泛起血雾。
明明是死角装饰的窗突然呈现出一个死婴。死婴从腐土里探出半截焦黑的手骨。
“铛——”
第二声钟鸣震得窗棂簌簌落灰。
陆掸子追着刚刚消失的白灯笼没入后山迷雾。
腐臭味愈发浓烈，沿途石缝间渗出暗红黏液，踩上去竟像踩在某种生物温热的脏腑。
“陆姑娘，我怎么总觉得瘆得慌。”烛砚倾摸了摸手臂，感觉心底有些发毛。
陆掸子被气味呛得咳嗽一声。“你察觉不到很正常，如果能一直活在无知无觉的世界中，也是一种幸福。”
“有的时候我恨我因为灵根五感通透。”陆掸子小声呢喃。她抬头，朝烛砚倾笑笑：“知道太多死得快。”
腐臭味聚集在断崖瀑布后，水帘被丹火映成猩红色。
陆掸子贴着石壁挪进山里时，正看见寅彤彤的母亲坐在丹炉里。周围围着一片僵立的弟子。
炉身刻满人面浮雕，此刻全都睁着空洞的眼眶嘶吼，炉盖开合间露出半张融化的人脸。
陆掸子愕然一瞬，不是拿弟子炼丹，是拿自己炼丹？
为了结金丹，居然已经被外界污染成这样了。
好吧，这确实也是一种结丹的方法，虽然不值得提倡。
地面突然浮现血色阵图，那些僵立的弟子们齐声诵诀，皮肤下凸起丹药形状的鼓包。
丹炉轰然炸裂，飞溅的却不是火星，而是粘稠的血浆。
寅彤彤的母亲从丹炉中起身，遗憾地叹息一声：“又失败了。”
陆掸子闪过飞溅的丹毒，复杂地瞧着这诡异的一幕，带着烛砚倾小心翼翼靠近丹炉。
地面开始蠕动，青石板裂开无数张布满利齿的嘴。
又一座名贵的丹炉从地底升起，停在寅彤彤母亲身前。寅彤彤的母亲再次跨坐进丹炉里，弟子们往丹炉里倒入精心称量的天材地宝。
瀑布山洞内三千道符文逐一亮起。当最后一道符文骤亮时，陆掸子终于明白百草门在搞什么鬼。
整个百草门本就是座丹炉。
香炉迸发的青光映亮山洞穹顶，三千道符咒化作流火坠入丹炉底下的裂痕。
陆掸子感觉头在隐隐发疼。后脑传来细密的刺痛，像是有人将银针埋进了骨缝，随着脉搏一跳一跳地扎着神经。
之前那么多诡异的都经历，别在这个时候精神过载啊。
陆掸子咬牙，抬手正要按压自己的太阳穴，却触碰到烛砚倾清凉的手指。
“好点了吗？”
低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时，冰凉的指尖突然覆上她的太阳穴，激得她浑身一颤。
烛砚倾力道刚刚好，揉在陆掸子的太阳穴，缓解她的头疼。
陆掸子正要拍开烛砚倾，却被他轻轻握住手。
“别动。”烛砚倾的呼吸拂过陆掸子耳尖。“你灵力滞涩得厉害。”
烛砚倾手掌的温度比常人低些，此刻却反常地发烫。
拇指按上穴位时，陆掸子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药的苦涩和清香。
陆掸子不再坚持，毕竟不能在这种时候掉链子。她默许了烛砚倾的靠近。
疼痛随着烛砚倾指腹的揉捻逐渐化开，化作温热的溪流淌向后颈。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烛砚倾目光凝重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山洞，无论瞪大眼睛多少次都没有任何变化。
陆掸子深呼吸一口气，小声开口。“一些会让寅彤彤精神崩溃的事情。”
陆掸子紧紧盯着丹炉内运转功法的女人，终于拨开层层迷雾，看到地脉里生硬的数条灵脉。
山洞深处的青玉石阶在陆掸子眼里突然断裂，取而代之的是暗红色肉膜铺就的甬道。
两侧岩壁渗出带着体温的黏液，每一丈就能看到嵌在肉壁中的青筋，不断发出细弱的啼哭声。
陆掸子脑内传来灼烧般的刺痛，她眼前出现无数记忆碎片。
记忆残片里，浮现出百草门宗主和夫人抱着婴孩踏入血池的画面。
地底甬道尽头豁然开朗，千万条发光的血脉在穹顶交织成树冠状灵脉。
每条血管都搏动着青紫色光芒，分叉处凝结着琥珀色的灵气结晶。
陆掸子的意识扫过最近的一条血脉，脑海中顿时映出一张扭曲的婴儿面孔，额间一点朱砂痣与寅彤彤如出一辙。
“居然用亲子的血脉天赋养灵脉……”陆掸子想起古籍记载的换髓秘术，胃部一阵翻涌。
这里到底埋着多少寅家没熬过抽筋换血的子嗣？
为什么没有人发现？杏花谷都是吃干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