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御花园,本该是春日和煦,却被尚崇廙那声足以惊起飞鸟的惨嚎撕得粉碎。
随之而来的,是太湖石假山小品崩塌的轰隆声。
碎石滚落,尘土弥漫,胤禟、胤禌、保绶三个小的煞白着脸钉在原地,仿佛被那声巨响定住了魂魄。
侍卫统领阿尔萨兰带着人飞奔而至,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狼藉:
七岁的尚小公子宛如一只受惊的炸毛猫崽,在原地蹦跶着、嚎叫着,指着地上打翻的檀木盒;
盒里那只肥硕的豆青虫,此刻正无辜地在泥土间蠕动;
而胤禟阿哥,脸色比旁边的白玉兰还要白几分。
“九…九表哥他!用虫子吓人!”
尚崇廙带着惊天动地的委屈指控,小胸脯气得一起一伏,
“他还骗人!说…说是最新奇的点心!坏!太坏了!
我要抢光他所有荷包!!!”
胤禟想辩解,想说虫子是给昭曦准备的,点心也是他编的,可看着尚崇廙那劫后余生的惊恐模样,再看看满地狼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只化作苍白的嗫嚅:
“我…我不是要吓你……”
胤禌和保绶此刻成了最不情愿的“目击证人”,在侍卫的询问下,只能支吾着承认:
“是…是九阿哥放的盒子……” 至于给谁准备的,年幼的保绶懵懂地指了指假山后闻讯“匆匆”赶来的昭曦。
昭曦迈着沉稳的小步子走近,衣袍一丝不乱,小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和不解。
他先是看了看吓得发抖、指着胤禟控诉的尚崇廙,然后目光落在脸色灰败的胤禟身上,
那双平静如古井的眼睛里清晰地透出一种无声的控诉:“你怎么能这样对小孩子?”
这平静比任何怒吼都更让胤禟无地自容,仿佛被当众扒光了衣服。
混乱在侍卫和高等级太监的安抚下勉强平息,但巨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
先是附近的宫妃闻讯派人来探,接着,乾清宫和慈宁宫的旨意几乎同时到达。
康熙正与裕亲王福全议事,闻听御花园喧闹涉及两位皇子和纯亲王的妻弟,龙眉一蹙;
而深居简出的太后,听闻动静源头竟是那只差点吓坏纯王幼子的小虫,更是捻着佛珠叹息:“胡闹!”
御书房内:康熙听完了梁九功的详细回报,脸色沉静如水。
他看着跪在阶下惶恐请罪的胤禟,以及旁边同样低头不语的胤禌、保绶,当然还有被告牵连的昭曦和尚崇廙。
康熙的目光扫过胤禟
——这孩子心思重,记仇,上次黄连点心的笑话他就觉不妥,如今变本加厉,竟用这等腌臜之物戏弄亲王世子。
“爱新觉罗·胤禟。”
康熙声音不高,却带着冷意,
“你可还记得朕平日教诲的兄友弟恭?
一个锦盒,一只虫,差点伤了崇廙,扰乱了整个宫苑安宁!这就是你的‘兄弟情谊’?” 他没有提昭曦,但句句都让胤禟觉得更羞耻。
胤禟叩头不止:
“皇阿玛,儿子错了!儿子只是想……想跟昭曦开个玩笑……” 声音越来越小。
“玩笑?”
康熙冷哼一声,
“这玩笑,朕看你开不起!回去抄《孝经》《弟悌篇》各二十遍!
闭门思过三日!胤禌、保绶知情不报,一并罚抄五遍!”
他目光转向尚崇廙,
“崇廙受惊了,赐…………昭曦……”
他看着那个跪在下方,背脊挺直,眼神干净的孩子,
“你受了惊吓,赐……。”
处理完小的,康熙看向一旁的福全:
“裕亲王,你府上保绶……”
福全立刻躬身:“臣管教无方,回去定严加训诫!此等无端招惹是非之事,绝不容再犯!”
太后听了全过程缓缓道:
“胤禟这孩子,心思歪了。纯王家那小的,小小年纪倒是个硬茬儿,兵不血刃。
可惜了隆禧身子弱……” 她转动佛珠,语气带着深意,
“告诉皇帝,兄弟阋墙,家宅不宁,非大清之福。
孩子们该收收心了,功课再加紧些。”
到了秋天,宫禁中的演武场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尘土都带着一股热烘烘的干草味。
演武已散,场边的兵器架在日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年长的侍卫们早已散去,偌大的场地显得空阔,唯有场边凉亭内,两道挺拔的身影在低声交谈政务。
太子胤礽(19岁)一身杏黄色常服,眉宇间已褪去少年的青涩,多了份储君的沉凝,此刻正翻看着手中的折子。
胤禔(22岁)则穿着利落的藏蓝色箭袖骑装,浓眉星目,虎背熊腰,一身英武悍勇之气仿佛要破衣而出。
他是满洲年轻一代公认的巴图鲁,骑射功夫卓绝,是诸皇子的武力标杆。
两人虽因身份敏感总隔着一层什么,但因着幼时共同的玩伴
——那位惊才绝艳、胆魄惊人的尚家二小姐尚灵姝的情分,彼此间倒比寻常兄弟多一分复杂而微妙的亲厚。
对灵姝那个闯祸精弟弟尚崇廙和古怪灵精的小外甥昭曦,自然也比其他兄弟多了一份纵容,颇有些“自家熊孩子”的意味。
而此刻,“熊孩子”之一,八岁的尚崇廙,正像一头真正的小豹子,潜伏在演武场外围一排高高的草靶垛子后面。
“八表哥说大表哥是满洲第一巴图鲁?”
尚崇廙压低的声音带着火炭般的兴奋,对身边安静擦拭一块奇特木制小机关的昭曦说道,
“我才不信!阿玛说我力气大得很!我要试试!”
昭曦停下手,澄澈的眼眸看向舅舅,平静地指出几个关键因素:
“第一,大堂哥身长九尺,你八岁。
第二,大堂哥能开十石硬弓,你拉不开一石半。
第三,大堂哥臂力千斤,你……”
他扫了一眼尚崇廙细细的胳膊,
“力量输出峰值预估不及十之一。
”结论清晰:鸡蛋碰石头,结果碎裂率大于99.99%。
“哼!一力降十会你没听过?”
尚崇廙不服气,小脸因激动而通红,
“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何况我还有秘密武器!”
他神秘兮兮地拍了拍挂在身上一件用藤蔓和枯草巧妙编织、几乎与靶垛浑然一体的“吉利服”,又在怀里摸了摸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那是个用厚竹筒改装的“暴雨梨花针”(塞满了不知从哪弄来的、研磨细碎的辣椒面、胡椒粉和草木灰)。
他眼神放光:“趁他不备,我用这个糊他眼睛!
再用扫堂腿绊他!扑上去锁喉!”
一套“战术”想得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