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凝香居,空气粘稠得能糊住呼吸。
顾寒知刚端起茶盏想压压惊,陈田儿就裹着一阵凄风惨雨撞了进来:
“寒知妹妹!我活不成啦!” 那架势,活脱脱天塌地陷世界末日。
“田姐姐?”顾寒知被她冲得一激灵,迅速将西苑那口棺材塞回心底角落,扶她坐下,
“喘口气,慢慢说。” 示意喜儿上热茶——这屋里阴气太重,得驱驱。
陈田儿涕泗横流,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是叶问安!
那个读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的王八羔子!枉为人子!枉为人……呜……我的命好苦啊!”
她捶胸顿足,悲愤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原地升天。
顾寒知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给这古代版琼瑶剧鼓个掌:槽多无口!王八羔子?
您这是连他爹娘一起骂了?
圣贤书可不教这个,这是《渣男图鉴》必修课!
但戏台搭好了,她这观众得捧场。
她蹙着眉,忧心忡忡:“叶公子?他竟做出此等事,让姐姐伤心至此?”
“何止是对不起!”陈田儿肿着烂桃似的眼,竹筒倒豆子般把昨日“捉奸”大戏抖落出来,细节精准堪比职业狗仔:
“金光寺回来……车‘坏’了……歇脚茶寮……隔壁雅座……穿红戴绿的花娘……爪子都摸到腰上去了……金簪子!整整十五两!”
顾寒知耐着性子听完这古代低配版‘海天盛筵’,内心弹幕刷屏:就这?
尺度还没某些联谊会劲爆!
人家野战还知道挑个包间呢,技术含量负分!
金簪子?隔壁老王给网红刷个火箭都不止这价!洒洒水啦!
看陈田儿那副天塌了的怂样,体育生之魂熊熊燃烧:眼泪淹不死渣男!
要么忍成千年王八,要么干到他生活不能自理!
她凑过去,压低嗓门,带着一股‘姐带你玩把大的’江湖气:“田姐姐,光嚎顶个屁用。
想让他痛,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坏了亲事,得借刀!”
她眨眨眼,笑容纯良得像朵小白花,吐出的字却淬了毒:“砸钱!去安平巷,找个舌头比裤腰带还松的‘包打听’,二两碎银甩他脸上,
让他把‘叶公子城郊风流散财、金簪赠佳人’的艳情段子,
编得香艳火辣,在安平巷的茶馆酒肆勾栏瓦舍里轮番播报!
那地方,专爱嚼富贵公子裤裆里的烂泥,传得比顺风镖局的快马还快! 或者……”
声音压得更低,蛊惑力拉满:“找安平巷里那些饿绿了眼的穷酸书生,塞点好处,
让他们弄封义正辞严、堪比讨逆檄文的匿名信,痛斥叶问安人前圣贤皮,人后娼妓窝,私德败坏辱没门楣!
直接塞他爹枕头底下!
叶家那破船全靠‘清誉’这张破帆顶着,风一刮,船上的人能不跳脚?
到时候,叶公子屁股不开花也得脱层皮,在你爹娘面前还敢鼻孔朝天?
你这口恶气,不就顺了?”
她反复、刻意地,将“安平巷”三个字咬得极重!
这地儿现在是火药桶!
长庚在那儿“清场”呢!
把这风流炸弹扔进安平巷,等于在长庚放火的现场点了挂万响鞭炮!
看他焦头烂乱灭火,还能不能专心“灭口”?
更要紧的是,“娼妓”、“狎玩”这些词,对顾变态那病态的独占欲,就是最强效的春药!
顾寒知想看看,当这些词在安平巷炸开,会不会刺激得他提前收网?
或者……逼他露出马脚?
陈田儿听得瞠目结舌,泪珠子都忘了掉。恐惧犹在,但眼底那点‘报复’的火星子,‘噌’地燃起来了!
安平巷……包打听……穷书生…… 好像……真能行?
寒知妹妹这主意,比自个儿哭死强百倍!
恰在此时——
帘影微动,一道挺拔如修竹的身影,无声无息堵在了门口。
月白云纹锦袍,衬得人如玉,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沉压。
顾云舟来了。
他目光平静如古井,先在陈田儿红肿的眼上蜻蜓点水般掠过,随即精准锚定顾寒知。
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仿佛意外于这‘热闹’,又似早已洞悉。
嗓音温润,却带着无形的枷锁:“田妹妹这是怎么了?哭得如此伤心。”
语气是问句,却无半分探究之意,分明是逐客令的前奏。
陈田儿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哭声戛然而止,慌乱埋下头。
顾云舟视若无睹,转向顾寒知,眼神深邃依旧,却剥离了狎昵,换上一种近乎冷酷的‘公事公办’:“二妹妹,方才祖母提了西苑动工的事。
你这里……可有什么不便?若有,直言。”
顾寒知心底警铃狂啸!
太平静了! 没有得意,没有暗示,没有一丝‘专属囚笼’将成的兴奋?!
剧本不对!
她面上迅速挂起温顺假面:“谢大哥哥挂心,并无不便。只是……” 她适时蹙眉,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听闻安平巷不甚太平,有些扰攘,略担心罢了。”
顾云舟唇角勾起一丝极淡、了然的弧度,那笑容温润,却淬着掌控一切的冰:“无妨。”
二字斩钉截铁。
“长庚在那边镇着。些许鼠辈,翻不了天。”
他目光沉沉压在她脸上, 仿佛在确认一件早已安排妥当的‘物品’状态,一字一顿:“你,安心在凝香居将养便是。”
语毕,不再停留。
对陈田儿敷衍般略一颔首:“田妹妹宽心。”
月白袍角旋身没入廊下光影,留下死寂和一室更沉的低压。
顾寒知指尖冰凉。
他太平静了! 平静得仿佛西苑只是寻常扩建!
平静得完全无视了她投向安平巷的‘火星’!
这反应……不对劲! 非常、非常不对劲!
那堵无形的墙,正以更快的速度,无声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