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被撞开的瞬间,林观鹤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能听见赵警官的皮靴碾过地上的碎玻璃,能看见警灯的红光在陈默脸上晃出一片血斑——
那孩子还攥着他塞过去的《九幽冥典》,睫毛上挂着泪珠,活像被暴雨打湿的麻雀。
“都蹲下!双手抱头!”
赵警官的配枪在腰间晃了晃,手电筒光束扫过血罐时顿了顿,“地上那摊血怎么回事?这书哪来的?”
他忽然眯起眼,光束钉在林观鹤身上,“你,穿校服那个,起来!”
林观鹤慢腾腾直起腰,校服上的血渍还黏着后背。
他摸了摸鼻子,把符袋往裤腰里又塞了塞——隐纹符的灵气正在皮肤下发烫,像条小蛇爬过脊椎。
他扯出外卖员特有的赔笑,“警官,误会,真误会。”
“我是陈默的兼职家教,这孩子最近压力大,搞了点…行为艺术?”
赵警官的手电筒“啪”地敲在血罐上,“行为艺术?”
“用自己血画阵?墙上贴的都是他被霸凌的照片?”
他突然揪住林观鹤的衣领,混着烟草味的呼吸喷在对方脸上,“张猛说你带陈默买狗血,说你教他召鬼——你当警察是傻子?”
林观鹤被拽得踉跄,余光瞥见萧宁挤在人群里。
她军靴尖碾着地上的符纸,手按在腰间战术带的位置,显然在克制掏证件的冲动。
他心里一松,嘴上更滑溜了:“赵队,张猛那嘴能信?上个月他还说看见外卖箱里藏女鬼呢——我送他那份麻辣烫都馊了,他急着甩锅罢了。”
赵警官甩开张观鹤,冲手下挥了挥手,“带回去!”
“陈默,你也跟来!”
警车上,林观鹤被按在后座中间。
萧宁坐在他右边,肩线绷得像把刀;
陈默缩在左边,校服下摆还沾着血痂。
赵警官在前排回头,目光像两把钢针:“最好老实点,审讯室的监控可不长眼。”
林观鹤歪头看窗外。
霓虹灯在玻璃上拖出光带,他摸到萧宁的鞋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这是镇灵局特勤组的暗号,意思是“计划不变”。
他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陈默,等下说我逼你买狗血,说我威胁你抄那破书——别怕,我有办法。”
陈默攥着《九幽冥典》的手指发白,喉结动了动:“鹤哥,我…我妈要是知道…”
“你妈要是知道,会给你煮碗热汤面。”
林观鹤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她走的时候攥着新球鞋,现在肯定想看见你穿干净校服,坐教室里上课。”
陈默猛地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
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观鹤盯着墙上的“坦白从宽”标语,听着赵警官摔门进来的动静。
对方把一沓照片拍在桌上——是厂房里的血阵、《九幽冥典》、陈默脸上的泪痕。
“姓名。”
“林观鹤。”
“职业。”
“外卖员,兼职家教。”
“和陈默什么关系?”
“他在我常送的小区住,这孩子成绩不错,就是…总说夜里做噩梦。我想着给他补补数学,顺道开解开解。”
赵警官突然抽出张照片推过来——是林观鹤塞给陈默的青铜铃,“这东西哪来的?”
林观鹤扫了眼照片,心里咯噔一下。
刚才塞铃的时候太急,没顾上用隐纹符掩盖。
他低头搓了搓手指,笑出三分无奈:“我奶奶留下的老物件,铜铃而已。陈默说夜里害怕,我就借他镇镇床头——警官,您总不能说老物件也算作案工具吧?”
赵警官拍桌子的力道震得纸杯跳起来,“那血阵怎么解释?”
“你当我们没查过?这是邪术!”
林观鹤往前倾了倾身子,表情认真得像在和客户解释超时订单:“赵队,您看这血阵的纹路——歪歪扭扭的,像小学生画的。”
“陈默说他在网上看的‘解压画法’,我劝过他别玩这些神神道道的,他非说能‘发泄情绪’。”
“您要不信,现在就能找心理医生来,这孩子确实有创伤后应激反应。”
赵警官的笔停在记录本上。
他盯着林观鹤的眼睛看了足有半分钟——那双眼亮得像淬了星子,半点慌乱都找不着。
窗外传来脚步声,他猛地合上本子:“先拘二十四小时,等张猛的口供到了再审。”
林观鹤被带出审讯室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萧宁的声音:“方局长,我以镇灵局特勤组组长的身份保证——”门“吱呀”一声关上,截断了后半句。
他歪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十七分。
隐纹符的灵气还在皮肤下跳动,像在提醒他:那道墙根下的裂痕,该醒了。
审讯室的荧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林观鹤靠墙坐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腰里的符袋。
隐纹符的灵气已经弱了些,但后颈仍残留着细微的麻痒——那是墙根下那道裂痕里的东西在蠢动,他能感觉到,像块烧红的炭埋在地下,正慢慢往上渗热度。
隔壁房间的门被推开又合上的动静传来时,他抬了抬眼。
赵警官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过来,皮鞋跟敲在瓷砖上的脆响比平时慢半拍,像是刻意放轻了。
林观鹤勾了勾嘴角——萧宁的镇灵局证件该是亮出来了。
同一时间,走廊尽头的局长办公室里,萧宁正单手撑着方明远的办公桌。
她战术带上的银质镇灵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照得方明远推过来的案卷封皮上“0917工厂异常事件”几个字发颤。
“方局,您查过现场血迹的检测报告了吧?”
她抽出最上面一张纸,指腹点在“人血,Ab型,与陈默dNA匹配”
那行字下,“但您没查第二页——”
她翻到附页,“镇灵局技术科的灵力残留分析:血阵中心有净魂咒的散逸波动,浓度相当于初阶天师全力施为三次。”
方明远的茶杯顿在嘴边。
他五十来岁,发际线退到后脑勺,此刻眉心皱成川字:“小萧,不是我不给镇灵局面子。赵队那边收到群众举报,说有人用邪术害人——”
“那举报的张猛,昨天刚因为寻衅滋事被治安拘留。”
萧宁从战术背包里抽出份文件拍在桌上,“他说林观鹤教陈默召鬼?可陈默身上的阴煞气是从哪来的?您去工厂后墙根看看,那道裂了三年的水泥缝,昨晚开始往外渗腐臭味。”
她俯身凑近,声音沉得像敲铁板,“方局,您当警察二十年,见过哪个邪术师会在血阵里混净魂咒?那是在给陈默渡阴煞,不是害人。”
方明远的目光在文件和萧宁的镇灵徽章间来回扫。
窗外传来警车鸣笛的尾音,他突然抓起内线电话:“让赵队把人带过来。”
林观鹤跨进局长办公室时,正看见萧宁背对着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角——
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和当年在特种部队拆弹前一模一样。
他扫过方明远桌上摊开的镇灵局公函,嘴角翘了半寸。
方明远推了推眼镜,“林先生。”
“萧组长说你是他们的重要合作对象?”
“兼职外卖员,偶尔帮点小忙。”林观鹤扯了扯皱巴巴的校服,视线掠过萧宁耳后那道淡粉色的疤——那是三年前执行任务时被鬼爪划的。
“不过赵队要是非说我教小孩画血阵...我倒想问问,张猛那通举报电话,怎么就那么巧打在陈默刚把血滴在阵眼上的时候?”
方明远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花:“萧组长说你脑子活,果然。”
他抽出张烫金邀请函推过来,“镇灵局最近在查全市阴阳界裂隙,需要个...接地气的顾问。你要是答应,现在就能走。”
林观鹤扫了眼邀请函上的镇灵局公章,又看萧宁。
她正垂着眼整理战术带,耳尖却红得像要滴血——这丫头,连耳后伤疤都跟着泛红。
他弯腰捡起邀请函,指节碰了碰萧宁搁在桌上的手背:“方局,我这人最怕麻烦。”
萧宁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轻快,“但你更怕麻烦找上门。”
“后墙根那道裂隙,昨晚监测到阴煞浓度涨了三倍。”
林观鹤的手指在邀请函上顿住。
他想起陈默攥着《九幽冥典》时,那本书封皮上若有若无的黑气——和裂隙里渗出来的,是同一种味道。
他抬眼看向方明远,笑出一口白牙:“合作可以,不过我送外卖的电动车还在工厂门口呢。”
凌晨三点的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警局大门上。
林观鹤揉了揉被白炽灯照得发疼的眼睛,转身看见萧宁靠在警车旁,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刚才在审讯室,你说隐纹符提醒墙根裂痕该醒了。”
她踢开脚边的易拉罐,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现在信我了?那裂隙里的东西,不是普通孤魂。”
林观鹤摸出根草叼在嘴里,符袋里的青铜铃突然轻响。
他望着远处工厂方向忽明忽暗的路灯,喉结动了动:“萧队,你说方局为什么急着让我加入?”
“因为镇灵局的监测网...漏了道大的。”
萧宁从战术带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根又塞回去——她戒烟三年了,“上周在福利院,你镇的那只凶灵,身上带着和裂隙里一样的标记。”
林观鹤的草茎“啪”地断在齿间。
他想起福利院老周头咽气前抓着他手腕说的话:“那东西...要啃穿地缝了。”
夜风卷着他的校服下摆,符袋里的雷符突然发烫,烫得他后腰一紧。
“叮——”
手机震动从裤袋里传来。
林观鹤摸出来,屏幕上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镇灵局”。
他抬头看萧宁,她正望着东边鱼肚白的天空,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接吧。”
“该来的,总要来了。”
林观鹤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个沙哑的男声:
“林先生?我是镇灵局情报科老周。明天早上九点,局里会议室。”
挂掉电话时,他看见萧宁的手机也亮了。
她低头看了眼,又抬头看他,嘴角勾出点锐锐的笑——像把出鞘的剑,终于找到了该斩的方向。
东边的天空更亮了些,远处传来早餐铺支棚子的动静。
林观鹤把邀请函折成小飞机,随手抛向风里。
符袋里的青铜铃又响了,这次声音绵长,像是在应和什么从地底下爬上来的东西。
明天早上九点。
他摸了摸后颈,那里的隐纹符突然泛起温热,像道被唤醒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