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的拇指蹭过斩鬼刀的吞口兽纹。
她知道林观鹤说的“镇过阴”是什么意思——五年前棉纺厂倒闭时,三个女工在宿舍烧炭自杀,尸体被扔进货仓的地井。
当时镇灵局来收魂,带队的老周就是用八卦印封的井口。
她把青铜铃塞进战术背心的暗袋,“半小时。”
“超时我就拆墙。”
话音未落,人已经翻上窗台,黑色作战服融入暮色,只剩刀鞘上的云纹闪了闪。
林观鹤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突然笑出了声。
这女人总把“纪律”二字刻在眉峰上,偏生每次行动都要给他留退路。
他收回视线,指尖抵住八卦印的中心点,运力一推——墙里传来“咔嗒”轻响,半面砖墙向一侧滑开,霉味混着铁锈味“呼”地涌出来。
密室不大,只够站直一个人。
墙根堆着半袋朱砂,地上摆着七只带锁的玻璃罐,罐里凝着暗红的血——正是七阴时生人的血。
角落的破木箱上摊着本《九幽冥典》,书页间夹着张照片:穿蓝白校服的男生被三个高个子堵在厕所,白球鞋浸在水洼里,眼眶肿得只剩条缝。
“陈默?”
林观鹤捡起照片。
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高三(7)班”,是顾清欢学校的班级。
上个月学妹还念叨过,说他们班转走个男生,因为“被欺负得太惨”。
“你不该来。”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观鹤猛地抬头,就见穿黑斗篷的身影正吊在通风管道上,帽檐下的脸白得透光,左眼尾有道青紫色的淤痕——和照片里被堵在厕所的男生一模一样。
“我要是不来,明日子时你就得把这七罐血泼进地脉。”
林观鹤后退半步,挡住密室的出口,“阴脉开了,怨气顺着地底下的老暗渠窜进市区,半个城的人得跟着遭殃。你报复的是欺负你的人,还是无辜的老百姓?”
黑斗篷剧烈颤抖起来。
林观鹤看见他手腕上有道新伤,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是刚才被锁魂链划伤的。
“他们把我按在厕所吃屎!”
他突然尖叫,声音像被踩碎的玻璃,“把我的饭卡扔进粪坑!把我的校服剪成布条挂在旗杆上!老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爸说‘忍忍就过去了’!”
他扯下斗篷扔在地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校服,“我求过菩萨,求过警察,最后只能求鬼——鬼至少会听我说话!”
林观鹤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在福利院里被几个大孩子堵在储藏室,他们把发霉的馒头塞进他嘴里,说“孤儿就该吃这个”。
后来是李爷爷举着扫帚冲进来,把那几个混小子揍得满地找牙。
他摸出张黄符,符纸在掌心被捏出褶皱:“我能让你见他们——不是用邪术,是光明正大的。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陈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林观鹤兜里露出半截的青铜铃,突然笑了:“你以为净魂咒能洗干净我的恨?上个月我在操场看见你,你搂着顾清欢的肩膀说‘别怕,有我在’——你知道她当时多像我吗?缩成一团,眼睛里全是绝望。”
他猛地扑向装血的玻璃罐,“反正都是死,我不如拉——”
“净魂咒·渡!”
林观鹤甩出黄符,符纸“啪”地贴在陈默额间。
金光顺着符纹窜进他的七窍,陈默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似的瘫在地上。
林观鹤蹲下来,指尖按在他眉心:“你恨的不是世界,是你自己没等到光。”
他想起系统里的净魂咒说明——这咒不是抹除仇恨,是让人心能照进新的光。
陈默的眼泪突然涌出来。
他望着墙上自己被欺负的照片,突然哭出声:“我妈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给我买的新球鞋…她要是知道我现在干的事…”
密室的通风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观鹤猛地抬头,就听见厂房外的警笛声刺破夜幕,由远及近。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十七分,比预计的子时早了一个多小时。
“萧宁?”
他掏出符袋里的血符,血符上的“明日子时”突然渗出红水,像被人用血泪重新描过。
陈默抽着鼻子擦眼泪,“是张猛。”
“我找他买过狗血,他说‘要是被警察抓了,我就去自首’…他其实不坏,就是嘴硬。”
警笛声在厂房外炸开。
林观鹤听见铁门被撞开的声响,接着是赵警官的大嗓门:“都不许动!双手抱头!”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九幽冥典》和血罐,又看了看哭成泪人的陈默,突然弯腰把陈默的校服外套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校服上还沾着他刚才挣扎时的血,正好能挡一挡符袋里的法器。
“鹤哥?”
陈默懵懵懂懂地抬头。
林观鹤冲他挤了挤眼睛,把《九幽冥典》塞进他怀里:“等会儿警察问起来,就说你是被我胁迫的。记住了?”
他摸出张空白黄符,用陈默的血在符上画了道隐纹——这符能暂时掩盖法器的灵气,至少能撑到他解释清楚。
厂房外传来萧宁的冷喝:“赵队,先听我说——”
林观鹤深吸一口气,把青铜铃塞进陈默手里。
警灯的红光透过通风口照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界。
他知道,接下来要应付的不只是警察的质询,还有藏在暗处、把陈默推上邪路的那只手——毕竟,一个被欺凌的学生,怎么会懂引魂聚煞阵?
怎么会有《九幽冥典》?
而此刻,墙根的血痂下,有极细的裂痕正在蔓延,像某种蛰伏的东西,终于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