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疗养院的空气凝滞如铅。林小山陷在病床惨白的囚笼里,皮肤下的青紫色血管像冻僵的河流,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左肩深处那片被彻底撕裂的空洞。冰碴刮骨的麻痒混着神经末梢烧灼的剧痛,从骨髓深处渗出。鼻腔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盖不住肺腑间翻涌的铁锈腥气——滨江的风浪、码头的泥泞、三万工人喉咙里卡着的那口滚烫的浊气,隔着千山万水,依旧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平板屏幕幽光闪烁。加密频道里,破碎的画面和断断续续的语音,如同濒死者的呓语,艰难地传递着滨江的烽火。
画面一:浊浪滔天的外海。“津港之星”货轮如同被巨兽撕咬的猎物,在墨色的浪峰间剧烈颠簸。梁红袖冷峻的侧脸在剧烈摇晃的镜头中一闪而过,背景是高频电台里对方船长带着电流杂音的威胁咆哮:“……立刻停船!否则后果自负!”
画面二:滨江临时码头。暴雨如注。王猛光着膀子,虬结的肌肉上雨水和泥浆混作一团,他嘶吼着,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扛起来!用肩膀!给老子扛!”几十个工人吼着不成调的号子,用脊梁硬生生顶起沉重的木箱,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泥沼般的滩涂。远处,宏泰的人影在雨幕中冷眼旁观,手机屏幕的冷光偶尔闪过,像窥视的狼眼。
画面三:昏暗的工棚。老何叔佝偻的身影被昏黄的灯泡拉得巨大而扭曲。他枯树皮般的手抓起一个印着宏泰刺眼LoGo的硬纸袋,狠狠摔在泥地上!沾满泥浆的旧布鞋死死踩了上去!浑浊的老眼扫过人群,声音嘶哑如破锣:“……这糖……咱们工人……咽不下!”人群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
外海围堵!码头刁难!人心蛊惑!威廉的绞索,正从四面八方勒紧工源大厦的咽喉!
嗡——!!!
左肩胛骨深处那片沉寂的冰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坍缩般的恐怖震颤!剧痛如同亿万颗白矮星在神经末梢同时引爆!粘稠的血红瞬间吞噬所有视野!鼻腔里充斥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如同恒星内核熔毁般的焦糊恶臭!一股狂暴的、冰冷的信息流脉冲如同失控的星云风暴,狠狠冲入林小山濒临崩溃的识海!
【警告!系统核心:过载临界!_
【外部攻击:复合绞杀强度:毁灭级!_
【锚点:梁红袖货轮(海上) - 物理路径受阻!风险:沉没\/被扣!_
【锚点:王猛码头(陆地) - 人力极限!风险:伤亡\/物资损毁!_
【锚点:老何叔(精神) - 内部污染源清除!但‘糖衣’持续渗透!风险:信任瓦解!_
【推演:最优路径:强制调用‘算盘珠’核心能量!执行:超空间隙跳跃推演!_
【目标:1. 为货轮规划绝对安全航道(规避拦截\/恶劣海况)。2. 为码头转运设计最优人力分配\/防护方案。3. 锁定并标记所有‘糖衣’渗透节点(工人个体)!_
【能量需求:超越宿主生命承载极限!执行后果:核心湮灭!神经中枢永久性熔毁!_
【执行?!_
超越生命极限?!核心湮灭?!
巨大的死亡阴影如同冰冷的星尘瞬间冻结了灵魂!林小山的心脏疯狂擂动!肺部灼痛让他眼前彻底被血色覆盖!喉咙里涌上浓烈的、滚烫的腥甜!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血强行咽下!沾满冷汗的手在裤袋里死死攥紧那颗冰冷的算盘珠!珠体冰凉的棱角几乎要嵌进掌骨!珠体表面那道深刻的裂纹,此刻如同宇宙深渊的裂口,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寒意!
滨江!三万工人的血汗!爹的命!老周的血!那块钢板上的指印!不能断!绝不能断!
“执……行——!!!”林小山喉咙里爆发出无声的、灵魂被撕裂的咆哮!他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和生命,将意识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奇点,狠狠撞向那片狂暴的信息风暴!
嗡——!!!
识海中仿佛有一颗黑洞轰然诞生!左肩胛骨深处那片虚无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足以撕裂时空的能量!剧痛混合着狂暴的、冰冷的数据流,如同宇宙大爆炸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神经中枢!眼前彻底被绝对的黑暗和粘稠的血红交替覆盖!意识如同被卷入引力潮汐的碎片,在毁灭的边缘疯狂旋转!
推演!把那条生路……烧出来!
【指令:确认!能量源:算盘珠核心!过载释放!_
【推演启动:超空间隙建模!_
【目标1:货轮航道!扫描:实时海况\/洋流\/暗礁\/敌方舰船运动轨迹!计算:最优规避路径!能量消耗:30%!_
【路径生成:坐标:北纬xx.xxxx,东经xx.xxxx!航向:xxx度!航速:xx节!_
【传输:加密量子信道!目标:梁红袖导航终端!_
【目标2:码头转运!扫描:货物重量\/体积\/工人体能分布\/实时天气!计算:最优人力分配\/搬运路径\/防护方案!能量消耗:25%!_
【方案生成:分组:A\/b\/c!负重分配表!防滑措施:草绳缠绕!雨布覆盖优先级!_
【传输:低频生物脉冲!目标:王猛潜意识节点!_
【目标3:‘糖衣’节点!扫描:工源集团内部通讯数据流\/工人个体行为模式异常波动!锁定:渗透目标名单!能量消耗:45%!_
【名单生成:关联Id:孙xx(铆工)、李xx(车工)……等7人!_
【传输:匿名加密数据包!目标:李卫手持终端!_
【警告!核心能量:枯竭!结构:崩解!倒计时:3…2…1…_
轰——!!!
一股无形的、却带着毁灭性力量的冲击波,以林小山的身体为中心猛地爆发!病房内所有电子设备屏幕瞬间爆出刺目的雪花!心电监护仪发出凄厉的乱麻尖叫!输液瓶炸裂!玻璃碎片如同冰晶般四溅!灯光疯狂闪烁后彻底熄灭!只有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如同鬼爪般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林小山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一大口滚烫的、近乎黑色的粘稠血液如同喷泉般从口中狂涌而出!染红了氧气面罩!染红了雪白的被单!染红了眼前彻底陷入黑暗的世界!左肩胛骨深处那片空洞麻木的区域,仿佛有一颗微型恒星瞬间坍缩、爆炸!释放出最后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光和热!随即……彻底陷入一片绝对死寂、冰冷、永恒的虚无黑暗!
他沾满血污的手无力地垂落。那颗一直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的、油润暗红的算盘珠,从他无力摊开的指间……
滚落。
掉在冰冷的地板上。
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
嗒。
珠体表面……
那道深刻的、如同命运烙印般的裂纹……
无声地……
蔓延至整个珠身。
随机……
在惨白应急灯光的映照下。
珠体内部。
一点极其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幽蓝色光芒。
如同风中残烛。
极其艰难地……
闪烁了最后一下。
然后……
彻底熄灭。
珠体……
失去了所有光泽。
变成了一颗……
冰冷、死寂、布满裂纹的……
暗红色石头。
……
滨江外海。
狂风卷起山峦般的巨浪,狠狠砸在“津港之星”的甲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梁红袖死死抓住冰冷的控制台,身体随着船体剧烈摇晃。高频电台里宏泰船长那带着戏谑和威胁的喊话还在继续:“……津港之星!最后一次警告!立刻停船!否则……”
突然!
嗡——!
驾驶舱内主控导航屏幕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短暂的雪花后,一个极其清晰、标注着精确经纬度坐标和航向航速的虚拟航道图瞬间弹出!如同神启般覆盖了原本混乱的雷达图像!一条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虚线,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开了翻腾的墨色海图,完美避开了前方所有代表暗礁的红点、代表敌方拖轮的光斑,以及一片被标注为“极端恶劣海况”的深红色区域!
“这……!”船长惊骇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上那条凭空出现的“生路”!
梁红袖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心脏!她没有任何犹豫,沾着海水的手指猛地拍在控制台上:“左满舵!航向xxx!航速xx节!全速!按这条线走!”
货轮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船体在狂涛骇浪中强行转向,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精准无比地切入那条幽蓝色的虚线航道!巨浪在船头两侧轰然炸开!宏泰的拖轮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违背物理规律的转向惊得措手不及!笨重的船体根本来不及拦截,只能眼睁睁看着货轮如同鬼魅般从他们精心布置的包围网缝隙中,险之又险地穿了出去!
滨江临时码头。
暴雨如注,泥浆没过脚踝。王猛正吼得声嘶力竭,指挥着工人用肩膀硬扛沉重的木箱。突然!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凝!一股极其强烈的、如同本能般的冲动毫无征兆地涌入脑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嘶吼出声:“A组!卸左边三箱密封胶!草绳!给老子把箱子捆死了!b组!接中间五箱螺栓!雨布!先盖螺栓!c组!右边两箱幕墙构件!轻拿轻放!走内侧干地!快!”
命令清晰、精准、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原本混乱拥挤的转运现场瞬间变得有序!工人们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自发分成三组,按照王猛口中那近乎神谕般的指令,高效地执行起来!草绳缠绕防滑!雨布优先覆盖精密部件!力量分配合理!转运速度瞬间提升!宏泰那边冷眼旁观的人,脸上的嘲弄瞬间变成了惊愕!
工源集团项目部。
李卫正焦头烂额地盯着屏幕上混乱的转运监控画面,突然!加密终端屏幕猛地一闪!一份标注着“最高优先级”的匿名文件瞬间弹出!文件里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份极其简洁的名单:
孙xx(铆工)、李xx(车工)、张xx(电工)、王xx(焊工)、赵xx(搬运)、钱xx(库管)、周xx(后勤)
七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李卫眼底!
“操!”李卫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圆!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直冲顶门!他猛地抓起对讲机,声音如同淬火的刀锋:“各班组组长!立刻!马上!给我盯死名单上这七个人!孙xx!李xx!张xx……一个不许漏!他们接触过宏泰的人!拿了宏泰的‘糖’!给我把人控制住!东西搜出来!快!”
命令如同惊雷炸响!早已被老何叔点燃怒火的工人们瞬间行动起来!名单上的七个人,有的在工棚角落脸色发白地攥着口袋,有的在材料堆场边眼神躲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边的工友死死按住!宏泰的购物卡、招聘小卡片、甚至还没来得及拆封的现金信封……被从他们贴身的衣袋里、工具箱夹层里、甚至鞋垫底下搜了出来!证据确凿!如同阳光下曝晒的蛆虫!
“叛徒!”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宏泰的脏钱你也敢拿?!”
愤怒的吼声如同海啸般席卷工地!那七个人面如死灰,在工友们愤怒的目光和唾骂中瑟瑟发抖,如同被剥光了示众!
瑞士疗养院。
急救的警报凄厉刺耳。医生和护士围着病床忙成一团。强心针!电击!人工呼吸!各种仪器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林小山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脸色灰败,口鼻间插满了管子,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心电监护仪上,那代表生命迹象的曲线……微弱得近乎一条直线。
病房角落的地板上。
那颗布满裂纹、彻底失去光泽的暗红色算盘珠。
静静地躺在那里。
如同一棵被烈火焚烧殆尽、又被冰水彻底浇透的……
死寂的灰烬。
滨江的雨,还在下。
工源大厦巨大的钢骨框架在雨幕中沉默矗立,像一具等待血肉的巨人骨骸。
地基深处。
那块浇筑着三万工人血指印的钢板。
在冰冷的泥土和混凝土包裹下。
依旧……
冰冷。
坚硬。
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