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的阳光好得不像话,像融化的金子,泼在医院的走廊上。丁子轩拎着行李走在前面,脚步还有点虚,却努力挺直脊背,像株倔强的白杨。三玖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出院小结,指尖反复摩挲着“建议静养两周,避免劳累”的字眼,像在确认什么重要的承诺。
“慢点走。”她加快脚步追上他,伸手想扶他的胳膊,却被他轻轻握住。
他的手心还有点凉,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停药后的第三天,手抖的症状还没完全消失,却比前几天轻了很多。他低头看她,眼里的笑意比阳光还暖:“我没事,你看,能走稳。”
话虽如此,他的脚步还是下意识地放慢了,配合着她的速度,像跳一支无声的舞。路过护士站时,相熟的护士笑着打趣:“丁主任这是被三玖小姐‘捡’回家休养啦?可得好好听话,别再偷偷干活了。”
丁子轩的耳尖红了,三玖却笑着朝护士挥手:“放心吧,我盯着他!”
走出医院大门的瞬间,午后的风迎面吹来,带着点槐花香,比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好闻一万倍。三玖深吸一口气,像只重获自由的小鸟,脚步轻快得差点跳起来。丁子轩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藏不住,连带着胸口的闷疼都淡了些。
“回家第一件事,做什么?”他追上她,牵住她的手。
“做面包!”三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做你爱吃的巧克力熔岩包,还要做佐藤奶奶念叨的樱花卷,对了,还有二乃姐喜欢的海盐可颂……”
她絮絮叨叨地数着,像在报菜名,丁子轩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好”,眼底的温柔像化不开的糖。他知道,她的“做面包”,是想让他安心——用熟悉的烟火气,告诉他“我们回家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厨房的烟火与掌心的温度
打开家门时,玄关的灯应声而亮,暖黄的光像早就等在那里的拥抱。三玖换鞋时,发现鞋柜上放着个眼熟的保温桶——是丁子轩前几天给她熬粥用的,里面还残留着南瓜的甜香。
“我去烧水。”丁子轩放下行李,转身往厨房走,脚步还有点晃。
三玖没让他动,把他按在沙发上:“你坐着,我来。”她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瞬间红了眼眶——里面塞满了东西:她爱吃的草莓,他胃不好要喝的温牛奶,二乃送来的手工面条,甚至还有佐藤奶奶自己腌的梅子,每样东西上都贴着便签,写着“三玖吃”“子轩吃”“常温保存”。
原来她住院的这些天,总有人在偷偷惦记着他们的冰箱。
烧水壶“呜呜”响起来时,丁子轩走了进来,从身后轻轻抱住她的腰。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热:“想什么呢?”
“想我们家冰箱真热闹。”三玖转过身,踮脚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快得像蝴蝶点水,“比医院的好吃多了。”
他的脸颊瞬间红了,像被热水烫过,却反手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以后……我天天给你填满它。”
晚上做面包时,三玖让丁子轩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美其名曰“监工”,实则是怕他累着。她揉面团时,他就帮她递模具、称糖霜,动作慢却认真,只是偶尔拿模具的手会轻轻抖一下,像被风吹动的树叶。
“别动。”三玖看到他往烤盘里摆面包时,指尖在微微发颤,立刻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腕,“我来放,你歇着。”
他没逞强,任由她接过烤盘,只是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手背,像在说“谢谢”。烤箱预热的“嗡嗡”声里,两人的影子在地板上交叠,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她的发梢沾了点面粉,像落了层雪,眼底的光比烤箱的指示灯还亮。
“明天给你做山药粥吧。”三玖突然说,往面团里加着酵母,“董嘉说你胃黏膜有点受损,山药能养胃。”
丁子轩的心跳漏了一拍:“你问他了?”
“嗯。”她头也没抬,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他还说,你最近不能吃辣,不能喝咖啡,连面包都要少放糖。”
他沉默了,看着她认真调整配方的样子,突然明白,她偷偷问的,不只是董嘉,还有那些他没说出口的疼。她的关心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是这样藏在面团里、粥碗里,藏在每一个“我来”“你歇着”里,像春雨,润物细无声。
面包烤好时,满屋都是巧克力的甜香。三玖用刀切开一个熔岩包,浓稠的巧克力酱流出来,像融化的星空。她递给他一块,自己也拿了一块,咬下去时,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连带着心里的那些酸涩都淡了。
“好吃吗?”她看着他,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嗯。”他的声音有点哑,咬了一口,巧克力酱沾在嘴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三玖笑着伸手去擦,指尖碰到他的皮肤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低头在她的指腹上轻轻咬了一下。
“呀!”三玖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你干什么!”
丁子轩低笑出声,眼底的疲惫被这笑声驱散了大半:“尝到甜味了。”
客厅的灯亮着,烤箱的余温还没散去,空气中飘着巧克力的香和彼此的呼吸声。三玖看着他眼里的笑意,突然觉得,那些生病的日子,那些药物的副作用,那些眼泪和心疼,都像被这甜香包裹的糖衣,剥开后,露出的是更紧密相依的内核。
深夜的相拥与未说的安稳
睡前洗漱时,三玖听到浴室里传来咳嗽声,不重,却像根针,轻轻扎了下她的心。她推开门,看到丁子轩正弯腰漱口,嘴角沾着点泡沫,咳得肩膀微微发颤。
“怎么又咳了?”她走过去,递给他一杯温水。
“没事,可能有点凉着了。”他接过水杯,漱了漱口,眼底的红血丝淡了些,“过两天就好了。”
三玖没说话,只是拿起吹风机,插上电,帮他吹头发。暖风拂过他的发梢,带着点干燥的痒,他的头发很短,很快就吹干了,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里淡淡的抬头纹——是常年皱眉留下的,却在她的指尖下,渐渐舒展开来。
“睡吧。”她关掉吹风机,声音很轻。
躺下时,丁子轩很自然地把她揽进怀里,像在医院时那样,头埋在她的颈窝,呼吸均匀得像条安静的河。三玖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那紧紧环着她的手臂,带着点依赖的安稳,让她舍不得动。
“丁子轩,”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不管是为了病人,还是为了我,都不许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好不好?”
他的呼吸顿了顿,然后,在她的颈窝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好。”
“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呢。”她往他怀里缩了缩,指尖划过他消瘦的后背,“要一起吃很多很多面包,一起看很多很多日出,一起……慢慢变老。”
“嗯。”他又“嗯”了一声,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都听你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像盖了层柔软的纱。丁子轩的咳嗽声没再响起,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里,像首温柔的摇篮曲。
三玖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心跳,和那渐渐变得有力的节奏,像在告诉她“我在,我很”。她知道,他的恢复还需要时间,那些药物的副作用或许还会偶尔冒出来,但只要能这样抱着他,感受着他的温度,就觉得所有的等待和坚持,都值得。
这样就很好。
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