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的黑影终于停在村口。
灰布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缠着渗血绷带的左臂。
他抬头,目光精准锁在人群最前排的苏檀身上,声线像刮过石缝的风:“你母亲欠下的债,该还了。”
“后退。”顾沉砚低声喝了句,侧身将苏檀挡在身后。
他的肩背绷得像拉紧的弓弦,短刀在掌心压出红印——方才苏檀撞翻瓦罐时,他瞥见她腕间翡翠镯闪过幽光,此刻那抹光正透过他的袖口,顺着短刀刀柄往刀刃上爬。
村民们早吓得往两边缩。
王阿婆柱着拐棍从人群里挤出来,枯树皮似的手扒住老槐树,盯着黑衣人左臂看了半响,突然倒抽口冷气:“你是……‘断魂掌’李无痕?”
黑衣人脚步顿了顿,裹着黑斗篷的肩线微颤:“三十年了,竟还有人记得。”他掀开斗篷帽檐,左脸从眉骨到下颌有道狰狞刀疤,“当年在滇南,我一掌劈碎三个山匪胸骨,你在山神庙外给我上过金疮药。”
王阿婆的拐棍“咚”地砸在地上:“你当年才十六岁!后来听说你跟着个戴斗笠的先生进山,再没回来……”
“先生死了。”黑衣人声音陡然冷下来,“他带着我们十兄弟找‘幽冥界’入口,说要取里面的‘镇界灵田’救他重病的妻子。可那灵田早被你母亲占了——”他突然转头盯着苏檀,“苏秀兰用灵泉养着七门图,把我们锁在界里喂鬼。我断了条胳膊爬出来,其他兄弟……”他喉结滚动,“都成了界里的活死人。”
苏檀攥紧腕上的翡翠镯。
空间里的灵泉井正疯狂翻涌,七门图的木牌裂得更开了,裂缝里渗出的光刺得她眼眶发疼。
她深吸口气:“我要怎么还?”
“还?”黑衣人笑了,那笑比哭还难看,“你母亲用灵田换你父亲命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他抬手一挥,一股腐臭的黑气“呼”地冲出来,像条毒蛇直扑苏檀面门。
“檀檀!”顾沉砚旋身挡在她前面,短刀横举。
刀身上的灵泉水突然腾起白雾,“嗤”地一声,黑气撞在白雾上,像热油泼进冷水般炸开。
他闷哼一声,虎口裂开血珠——这是他退伍时老连长送的军刀,浸过苏檀给的灵泉水,没想到真能挡这种邪门东西。
陈二狗红着眼从人群里冲出来,手里举着打猎的弩箭:“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他刚冲到黑衣人三步外,那股黑气突然转了方向,“砰”地撞在他胸口。
陈二狗像被巨锤砸中,“噔噔噔”退了七八步,撞翻晒谷的竹匾才勉强站稳,捂着心口直咳嗽。
苏檀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翡翠镯在发烫,空间里的混沌之力正顺着血脉往指尖涌——这力量她上次用还是给顾小满治腿伤,当时灵泉井干了小半。
可现在……她咬咬牙,腕间翡翠突然爆出刺目绿光。
黑衣人猛地后退半步,瞳孔缩成针尖:“这是……七门图的混沌力?”他盯着苏檀,刀疤随着表情扭曲,“你母亲到死都不肯用的力量,你倒敢放出来?”
黑气突然散了。
黑衣人站在原地,绷了一路的肩线慢慢松下来:“看来你比她有胆。”他从怀里摸出块发黑的玉牌,“我来不是杀人的。七处封印桩,你母亲埋了三根,你得接着埋。”他把玉牌往地上一扔,玉牌“咔”地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的地图,“下个月十五,南山坳第三根桩子要破。你若能守住,我便不再提当年的债。”
“凭什么信你?”顾沉砚攥紧短刀,刀尖仍泛着灵泉的白雾。
黑衣人扫了他一眼,又看向苏檀:“因为你若不守,幽冥界的东西会先啃了这村子。”他转身往村外走,走到老槐树下又停住,“还有——”他侧过脸,刀疤在阳光下泛着青,“韩七斤不是来查民兵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融进山道的雾气里。
苏檀弯腰捡起地上的玉牌。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玉牌裂缝里的地图泛着幽蓝。
她抬头,看见顾沉砚正蹲在陈二狗身边,用灵泉水给他揉胸口;王阿婆扶着老槐树,嘴里念叨着“作孽哦作孽”;村民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目光时不时往她这边飘。
“檀檀姐。”顾小满从人群里钻出来,拽了拽她的衣角,“刚才那叔叔好吓人。”她的小手里攥着颗野山楂,是苏檀早上塞给她的,“不过我把果子藏在柴房了,没被发现。”
苏檀摸摸她的头,把玉牌塞进兜里。
远处传来脚步声,韩七斤穿着绿军装从村部方向过来,手里还拎着民兵训练用的木枪:“刚才那动静是咋回事?我听着像有人打架?”他冲苏檀笑了笑,“别怕,我今晚就搬来村部住,帮着守夜。”
苏檀看着他腰间晃荡的钥匙串——那是村部仓库的钥匙。
她想起昨晚赵六叔说的“戴军帽的领头人”,又想起黑衣人临走前的话,攥着翡翠镯的手紧了紧。
山风掀起她的衣角。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混着村部喇叭“刺啦刺啦”的电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