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的越野车在雪山公路上颠簸,车窗外的积雪反射着刺目的光。吴邪靠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摩挲着那根天杖——它比想象中轻,杖身刻满细密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密码。“这玩意儿真能对付夜王?”他转头问后排的胖子。
胖子正抱着个保温桶啃酱肘子,含糊不清地说:“冯那老小子说,这杖头的兽首是用夜王的本命骨熔的,能镇住它的魂灵。管他呢,先拿着再说,总比赤手空拳强。”
张海客坐在最后排,眉头紧锁地看着地图:“按冯给的路线,再过三个小时就能到隐沙落的入口。那里地势险要,张念要是想埋伏,肯定会选在鹰嘴崖。”
张海杏突然指着窗外:“看!”
远处的雪山上,一道黑影正沿着山脊移动,速度快得惊人,像贴地飞行的鸟。“是张念的人?”吴邪眯起眼。
冯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语气平淡:“是雪狼,张念养的。他想靠这个告诉我们,他早就等着了。”他踩了脚油门,“坐稳了,前面有段冰坡。”
越野车碾过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吴邪的思绪却飘回了前代理组长说的那些事——张起灵在古楼里的三年,天授像慢性毒药,一点点蚕食他的记忆。那些被送来的消息,那些需要解决的麻烦,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张家用来困住他的枷锁?
“想啥呢?”胖子递过来半块肘子,“再不吃凉了。”
吴邪摇摇头:“我在想,小哥当年在墨桑遇到的探险队,是不是和冯有关。”
冯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是我派的。”他坦言道,“十五年前,公司收到线报,说墨桑雪山有长生的秘密,我组了支队伍进去,结果全军覆没,只有一个摄影师逃了出来,疯疯癫癫地说看到了‘蓝色的死神’。”
“蓝色的死神?”
“就是小哥。”冯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那摄影师拍的胶卷里,有个穿蓝衫的人影站在血莲祭坛上,周围躺满了蛇的尸体。后来我才知道,那支队伍想偷夜王的蛇卵,是他出手救了他们——虽然最后只活了一个。”
越野车突然急刹,轮胎在冰面上滑出老远。张海客猛地拉开枪栓:“前面有人!”
鹰嘴崖的山口处,站着个单薄的身影,是张念。他穿着件破旧的藏袍,手里举着个信号弹,看到越野车,毫不犹豫地拉燃了引线。红色的信号弹在雪地里划出弧线,远处的山脊后立刻传来雪崩的轰鸣。
“疯子!”冯猛打方向盘,越野车掉过头往回冲,“他想把我们埋在这儿!”
雪崩的雪雾像白色的巨浪,从山顶席卷而下。吴邪回头望去,张念站在山口,被雪雾吞噬的瞬间,脸上似乎带着种解脱的笑。“他不想活了?”
“他是想拖着我们一起死!”张海客指着车窗外,“左边有条侧沟,能躲!”
冯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冲进侧沟,巨大的冲击力让所有人都撞在座椅上。紧接着,雪崩的巨浪从头顶掠过,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冰层断裂的巨响在耳边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吴邪从昏迷中醒来,额头黏糊糊的全是血。他推了推身边的冯,对方哼唧了一声,算是有气。“胖子?张海杏?”他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车厢——后排空无一人,车门被撞得变形,显然是被雪崩的冲击力掀飞了。
“别喊了。”冯挣扎着坐起来,捂着流血的胳膊,“侧沟的另一头通着暗河,他们可能被冲那边去了。”
吴邪踹开车门,刺骨的寒风灌进来,夹杂着雪粒打在脸上。侧沟里积了半米厚的雪,远处果然传来流水声。“去找他们。”他捡起地上的天杖,“你行吗?”
冯点点头,从车里翻出急救包简单处理了伤口:“张念引雪崩前,往暗河方向跑了,他肯定知道什么。”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暗河方向走,积雪没到膝盖,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吴邪的手电光扫过岩壁,突然停在一处刻痕上——是个模糊的麒麟,被雪半掩着,和张起灵的记号一模一样。“小哥来过这儿。”
冯蹲下身,用手刨开积雪,麒麟刻痕的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血河藏骨,莲开见门”。“是说暗河底下有夜王的本命骨?”
“很有可能。”吴邪想起王进渊的笔记,“当年他在墨桑考察,说暗河的水是红色的,像血,当地人叫它‘血河’。”
暗河的水声越来越近,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红色的河流在冰谷中流淌,河面上漂浮着巨大的冰块,岸边的岩石上覆盖着暗红色的苔藓,像凝固的血。胖子和张海杏正坐在一块岩石上烤火,看到他们,立刻站起来挥手。
“天真!冯老头!你们没死啊!”胖子手里举着个打火机,“快过来,这火快灭了。”
吴邪松了口气,走过去才发现,他们身边躺着个昏迷的人——是张念,腿被冰块砸断了,脸色惨白。“他怎么在这儿?”
“被雪崩冲下来的,”张海杏往火堆里添了根树枝,“我给他止了血,还活着。”
张念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看到吴邪手里的天杖,突然激动起来:“别去……血河尽头……是陷阱……”
“什么陷阱?”
“夜王的……巢穴……”张念喘着气,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抽走他的力气,“我爷爷……当年就是死在那儿……他想毁掉本命骨……结果被夜王的魂灵附身了……”
吴邪想起前代理组长说的话,张起灵来墨桑,就是为了追查被附身的张家人。“你爷爷是被夜王操控了?”
“是……”张念的眼神涣散起来,“他杀了好多人……最后是族长……亲手杀了他……”他抓住吴邪的手,“天杖……是钥匙……能打开巢穴……但也能……彻底封印它……”
话音未落,血河突然剧烈翻涌起来,暗红色的水面下浮现出巨大的阴影,像有什么东西在水底游动。冯举枪对准水面:“是守棺虫!它们被血腥味吸引来了!”
数以万计的黑色虫子从水底钻出,像潮水般爬向岸边。吴邪举起天杖,杖头的兽首突然发出金光,虫子在距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停下,疯狂地打转,不敢靠近。“管用!”
“快走!”胖子背起张念,“往河上游走,找夜王的巢穴!”
血河的尽头是个巨大的溶洞,洞顶悬挂着钟乳石,每根石笋上都缠着白色的丝状物,里面包裹着人形的轮廓——是被守棺虫吸干的尸体。溶洞中央有个圆形的石台,台上摆着个水晶棺,里面躺着具完整的尸体,穿着张家人的藏袍,胸口插着把匕首,正是张念的爷爷。
“本命骨……在他手里……”张念指着尸体的手心,那里握着块黑色的骨头,和吴邪烧掉的那块一模一样。
水晶棺周围的地面突然裂开,无数只守棺虫从裂缝里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虫阵,将他们包围在中间。吴邪举起天杖,金光却越来越弱——杖头的兽首正在融化,像被某种力量腐蚀。
“是夜王的魂灵!”冯脸色骤变,“它在吸收天杖的力量!”
张念突然挣脱胖子,拖着断腿扑向水晶棺,用尽全力拔出尸体胸口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爷爷……我来陪你了……”他的血滴在本命骨上,骨头瞬间发出红光,守棺虫像遇到天敌般四散奔逃。
“他在用自己的血净化本命骨!”张海杏惊呼。
张念看着吴邪,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告诉族长……我不恨他了……”说完,身体软软地倒在水晶棺旁,没了声息。
本命骨在他的血中化为灰烬,溶洞的震动渐渐平息,守棺虫消失得无影无踪。吴邪看着张念的尸体,突然明白,这个被仇恨困住一生的人,最终用最惨烈的方式,完成了自我救赎。
溶洞的暗门缓缓打开,外面是雪山的夜空,繁星满天。冯走过去,看着暗门外的景象:“我们……出来了?”
“出来了。”吴邪望着星空,北斗七星的位置和张起灵留在壁画上的标记一模一样,“小哥当年就是从这里走的。”
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啥呢?走了,回拉萨吃涮羊肉去。”
吴邪回头望了一眼溶洞深处,张念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水晶棺旁,像个终于睡去的孩子。他想起张念说的话,想起张起灵在墨桑的沉默,想起所有为了守护而牺牲的人——或许这就是张家的宿命,用血脉里的羁绊,对抗着永恒的孤独。
越野车行驶在返程的路上,天已经亮了。冯把一千万的支票递给吴邪,后者却摇了摇头:“不用了。”他指了指窗外,“把钱捐给墨桑的小学吧,就当是……替张念还的。”
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
胖子靠在后排打盹,嘴里还念叨着涮羊肉。张海杏看着窗外的雪山,突然说:“我哥说,等这事了了,他就回张家堡种青稞。”
吴邪想起张起灵在青铜门前的背影,想起他说的“十年”,心里突然一片平静。“会的。”他说,“我们都会回去的。”
车窗外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金红的光泽,像一座巨大的丰碑。吴邪知道,这场关于夜王、关于长生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而那些沉默的守护,那些未说出口的告别,终将在时光里沉淀,成为比长生更永恒的东西。
或许有一天,张起灵会从雪山里走出来,像从前一样,站在吴山居的门口,说一句“我回来了”。到那时,他会笑着递上一杯热茶,告诉他:
我们等你很久了。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份等待,好好地活下去,像普通人一样,在阳光里,在烟火中,等待着那个蓝色身影的归来。这或许,就是对所有牺牲最好的告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