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式雷图纸在吴邪手中泛着陈旧的光泽,那些用朱砂勾勒的线条像一条条盘踞的蛇,在台灯下隐约流动。他对着图纸琢磨了三天,连爷爷留下的《风水秘要》都翻烂了,仍没看懂古楼底层那个类似祭坛的结构——四角的立柱上刻着密洛陀文字,柱顶却顶着汉式的斗拱,不伦不类得像是两个时代的工匠硬凑出来的。
“潘子,帮我打听个人。”吴邪拨通电话时,窗外的雨正敲打着吴山居的青瓦,“有没有人认识懂古建筑的,尤其是明清时期的样式雷专家。”
潘子的声音带着杂音,像是在嘈杂的码头:“老板,刚有个盘口兄弟说,有人托他传话,想出三百万买你手里那张图。”他顿了顿,“对方没说身份,只说交易地点你定,最好是北京。”
吴邪的指尖在图纸上划过,朱砂线条突然硌了下——是块极小的凸起,像是被人用指甲刻过。“告诉对方,我要见面交易。”他的心跳莫名加速,“地点定在新月饭店,时间就明天下午三点。”
挂了电话,吴邪立刻给王胖子打过去。听筒里传来哗啦啦的洗牌声,夹杂着云彩的笑:“他娘的天真,你早不喊晚不喊,正轮到胖爷我抓同花顺!”得知要去新月饭店,胖子的声音瞬间拔高,“是不是能见到尹南风那小丫头?胖爷我正好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牌技!”
给张起灵打电话时,听筒里只有风声。吴邪对着沉默说了句“北京见”,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嗯”,像一片雪花落在心尖上。
潘子来吴山居时,身上还带着码头的鱼腥味。他把一叠账本拍在桌上,烟卷在嘴角抖了抖:“老板,盘口的事您放心,三叔留下的老伙计都还在,就是最近总有生人打探西沙的消息,像是‘它’的人。”
王盟端来三杯茶,手指在账本边缘蹭了蹭——他最近在跟着潘子学看盘口账目,指甲缝里还沾着油墨。“潘子哥说,有个叫‘琉璃孙’的土夫子,最近在长沙收了不少张家古楼的拓片,出价高得吓人。”
吴邪的目光落在账本里夹着的照片上,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正站在初韵茶舍门口,侧脸和楚光头描述的“神秘买家”有几分像。“这人我见过。”他指尖点着照片,“在巴乃的时候,他跟裘德考的人接触过。”
潘子突然压低声音:“老板,去北京万事小心。新月饭店那地方水深,琉璃孙背后的人,可能比‘它’更难缠。”他从怀里掏出把改装过的五四式手枪,塞到吴邪腰后,“这玩意儿防身,实在不行就往天上打,解家的人听到动静会接应。”
三人在巷口分开时,雨已经停了。潘子往码头的方向走,军靴踩过水洼,背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王盟抱着账本回吴山居,嘴里还念叨着明天要记得给小满哥添狗粮;吴邪望着北京的方向,手里的样式雷图纸被攥得发皱。
北京的秋老虎正烈,张起灵和王胖子出现在火车站时,引得不少人回头。王胖子穿着身不合时宜的貂皮大衣,墨镜滑在鼻尖上,胳膊上还挎着个绣着“福”字的布包——里面装着给云彩带的北京果脯。张起灵则是一身黑,连帽衫的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活脱脱一个沉默寡言的保镖。
“我说小哥,咱能换身行头不?”王胖子拽了拽貂皮,“这玩意儿快把胖爷我捂出痱子了,哪像保镖,分明是暴发户的跟班。”
张起灵没理他,只是往地铁站的方向走。路过报刊亭时,他突然停下,指着一张报纸的角落——上面印着新月饭店的logo,旁边写着“百年庆典,特邀九门后人”。
“他娘的,敢情咱赶上好日子了!”王胖子抢过报纸,“琉璃孙选这时候交易,是想借着庆典的名头掩人耳目啊。”
两人在约定的胡同口见到吴邪时,他正对着一面墙比划。看到张起灵身上的黑卡——解雨臣那种能在新月饭店随便赊账的至尊黑卡,吴邪的眼睛差点瞪出来:“小哥,你这卡哪来的?”
张起灵把卡塞回兜里,吐出两个字:“小花。”
王胖子凑过来挤眉弄眼:“我知道,上次在巴乃,小花塞给小哥的,说是应急用。没成想这应急的排场这么大,胖爷我算是开眼了。”
新月饭店的朱漆大门前,穿旗袍的侍者拦住了他们。“三位有邀请函吗?”姑娘的笑容标准得像画里的人,眼神却在王胖子的貂皮大衣上打了个转,“或者资产证明也可以,五百万以上的活期存款就行。”
王胖子刚要发作,被吴邪按住。他正琢磨着要不要给解雨臣打电话,张起灵已经掏出了那张黑卡,轻轻拍在侍者的托盘上。黑色的卡面映着饭店的琉璃瓦,龙纹浮雕在阳光下泛着暗光——那是解家独有的标记,全北京能刷这张卡的,不超过三个人。
侍者的脸色瞬间变了,鞠躬的幅度恨不得弯到地上:“解先生的朋友,里面请。”
吴邪跟在后面,压低声音问:“小哥,你知道这卡能刷多少吗?”
张起灵的脚步没停:“不知道,但小花说,能买下这里。”
王胖子在旁边吹了声口哨:“他娘的,早知道带这卡,胖爷我刚才就该让那小丫头见识见识什么叫财大气粗!”
二楼的雅间里,解雨臣正用银签挑着碟子里的樱桃。他今天穿了身月白戏服,水袖上绣着暗纹海棠,见吴邪进来,嘴角弯出个玩味的弧度:“稀客啊,吴小佛爷居然会主动来新月饭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少贫。”吴邪把样式雷往桌上一拍,“买家到底是谁?你肯定知道。”
解雨臣的指尖在图纸上点了点,朱漆指甲划过那个祭坛结构:“除了琉璃孙,没人会对这玩意儿这么上心。”他突然笑了,“这人祖上是给道光爷看坟的,最擅长从古建筑里抠宝贝,当年差点把十三陵的金丝楠木柱给刨了。”
正说着,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摇着折扇走进来,正是照片上的琉璃孙。他的目光在样式雷上转了圈,最后落在张起灵身上,突然收了扇子:“这位小哥看着面生,不知是哪路的朋友?”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往吴邪身后站了站。王胖子立刻挡在前面,貂皮大衣一抖:“我家老板的保镖,问那么多干啥?想买图就开价,不买就滚蛋,别耽误胖爷我看姑娘。”
琉璃孙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笑起来:“吴小佛爷,我听说吴三省已经死在蛇沼了?这图留着也是废纸,不如卖给我,价钱好商量。”
吴邪的手指猛地攥紧茶杯,热水溅在手背上也没察觉。解雨臣突然轻笑一声,水袖扫过桌面,茶杯里的水精准地泼在琉璃孙的裤腿上:“孙老板这话可不对,三爷的生死,轮得到你来置喙?”他想起初韵茶舍那摊事——当时琉璃孙为了抢铁块,差点放火烧了茶舍,“倒是你,上次在茶舍偷的那块铁块,把玩得还顺手吗?”
琉璃孙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解当家的,说话可得讲证据!”
“证据?”解雨臣从怀里掏出张照片,是琉璃孙和塌肩膀在巴乃码头交易的场景,“这张照片,够不够让你在潘家园混不下去?”
雅间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尹南风穿着身飒爽的骑马装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穿黑西装的保镖。“都吵什么?”她的目光扫过满桌狼藉,最后落在样式雷上,“这图,我新月饭店要了。”
琉璃孙的眼睛亮了:“尹老板也感兴趣?那正好,咱们公平竞价!”
“谁跟你公平竞价?”尹南风冷笑一声,从侍者手里拿过个锦盒,“这是我太爷爷留下的东西,跟吴小佛爷的图是一对。”
锦盒打开的瞬间,吴邪的呼吸漏了一拍——里面是半张样式雷,正好能和他手里的那张拼在一起,拼成完整的张家古楼剖面图。底层的祭坛结构在合璧后显露出真相:那根本不是祭坛,是个巨大的青铜铃,铃铛的纹路和六角青铜铃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解雨臣的指尖划过青铜铃的轮廓,“张家古楼的真正作用,是用青铜铃的声音镇压密洛陀。”
张起灵突然站起身,望向雅间的窗外。吴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街对面的茶馆里,一个塌肩膀的身影正往这边看,手里把玩着块铁块,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他来了。”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琉璃孙的脸色瞬间惨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尹南风的保镖立刻挡在前面,手按在腰间的枪上。王胖子拽了拽吴邪的胳膊:“他娘的,这塌肩膀阴魂不散啊,要不要胖爷我出去会会他?”
吴邪没说话,只是将样式雷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他看着解雨臣,看着尹南风,看着惊慌失措的琉璃孙,突然明白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是个局——有人想借琉璃孙的手,把样式雷引到新月饭店,引到塌肩膀面前。
而那个“有人”,十有八九是吴三省。
雅间的门被风吹开,带着秋老虎的燥热。吴邪的目光落在张起灵身上,他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后颈的麒麟纹身在衣领下若隐若现。王胖子已经撸起了袖子,貂皮大衣被扔在椅子上,露出里面藏着的工兵铲。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吴邪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清楚,张家古楼的秘密,青铜铃的作用,还有‘它’到底是谁。”
琉璃孙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尹南风连连磕头:“尹老板救我!我只是个跑腿的!是塌肩膀逼我来买图的!他说只要拿到图,就告诉我长生的秘密!”
解雨臣踢了他一脚:“长生的秘密?你也配?”他转向尹南风,“把他看好,别让他跑了。”
尹南风点点头,示意保镖把琉璃孙拖下去。“吴小佛爷,”她的目光落在合璧的样式雷上,“这图,你打算怎么办?”
吴邪看了眼张起灵,他微微颔首。“拼成完整的图,找出青铜铃的开关。”吴邪的指尖划过图纸上的一个红点,那是古楼顶层的一个小房间,“这里应该就是关键。”
王胖子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胖爷我在湖底古楼的时候,好像见过类似的机关,就在小哥那间吊脚楼的房梁上!”
雅间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拼合的样式雷上,朱砂线条在光中流动,像一条条苏醒的龙。吴邪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新月饭店,不过是这场大戏的第一幕。
他看了眼窗外,塌肩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只留下个模糊的背影,像个巨大的问号。
“走。”吴邪站起身,“去看看尹老板太爷爷留下的那半张图,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张起灵和王胖子立刻跟上,解雨臣摇着折扇走在最后,月白的戏服在人群中像一朵盛开的海棠。尹南风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对身后的保镖说:“把我太爷爷的笔记拿来,我好像记得里面提过‘青铜铃的钥匙’。”
秋风穿过新月饭店的回廊,带着桂花的甜香。吴邪摸了摸怀里的样式雷,指尖传来纸张的温度,像握着一团燃烧的火。
不管前路有多少阴谋,多少陷阱,只要身边这两个人还在,他就敢走下去。
毕竟,铁三角聚在一起,就没有解不开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