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太的银烟杆在红木桌上敲出轻响,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小子,坐到四点半,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她的目光扫过吴邪紧绷的脊背,像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古董,“包括你三叔在西沙海底墓藏的东西。”
吴邪的指尖掐进掌心,冷汗顺着衬衫领口往下滑。解雨臣刚才在他耳边低语的话还在回响:“这位置是点天灯的主位,霍老太在给你设套。”他偷瞄了眼桌角的铜钟,时针正卡在三点五十五分,距离四点半还有整整四十分钟。
王胖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立难安,貂皮大衣被他揉得皱巴巴的:“我说霍老太太,有话不能痛快点说?胖爷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再这么耗下去,非得心梗不可。”
张起灵坐在最外侧,连帽衫的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他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把三寸长的匕首,是解雨臣特意给他备的。
霍老太突然笑了,皱纹里挤出几分狡黠:“你以为这位置是谁都能坐的?”她用烟杆点了点吴邪脚下的地砖,那里有块六角形的凹槽,和六角青铜铃的形状一模一样,“当年你爷爷在这儿点过三回天灯,每次都把陈皮阿四气得吹胡子瞪眼。”
吴邪的心脏猛地一沉——点天灯!他在爷爷的笔记里见过这个词,是老九门时期的狠规矩:拍卖会上,只要有人点了天灯,无论最后叫价多高,都得由点灯人买下,要是付不起钱,就得留下一根手指抵债。
“霍老太,您这是坑我们啊!”王胖子蹭地站起来,貂皮大衣的下摆扫过茶盘,茶杯“哐当”摔在地上,“胖爷我可没钱买那些破铜烂铁!”
“坐下。”霍老太的声音陡然转冷,烟杆直指王胖子的眉心,“现在走,就不是断指这么简单了。”她的目光转向解雨臣,“小花,你也不劝劝你这朋友?”
解雨臣正把玩着枚玉扳指,闻言淡淡一笑:“他自己选的位置,跪着也得坐完。”他冲吴邪使了个眼色,嘴角却藏着抹看好戏的笑,“不过,我倒是可以借你点钱,利息按九门的规矩算,月息三分。”
吴邪差点被茶水呛到——月息三分?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他偷偷看了眼铜钟,四点整,拍卖会的铜锣声突然在楼下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拍卖大厅里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雪茄的混合气味。吴邪缩在二楼的贵宾席里,看着楼下穿旗袍的侍女托着个锦盒走上台,盒子里的东西用红布盖着,轮廓像是块印章。
“第一件拍品,清代乾隆年间的羊脂玉印,起拍价五十万。”拍卖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大厅,“各位老板,出价吧!”
王胖子捅了捅吴邪的胳膊:“他娘的这破印章也值五十万?胖爷我老家炕头上就压着一块,比这成色好多了!”
吴邪没心思听他贫,注意力全在霍老太身上。老太太闭目养神,银烟杆斜插在烟袋锅里,仿佛楼下的竞价声与她无关。但吴邪注意到,她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竟和拍卖师的报价频率一模一样。
“五百万!”三楼的包厢里突然传来个沙哑的声音,惊得楼下一片抽气声。
吴邪抬头望去,那是琉璃孙的包厢,窗帘缝里隐约能看到个山羊胡的影子。“这老小子疯了?”王胖子咂舌,“一块破玉印花五百万?他是不是把家产都带来了?”
解雨臣突然轻笑一声:“他不是为了玉印,是为了试探。”他指了指吴邪头顶的灯,“你看那盏灯,比别的都亮,那就是天灯。只要这盏灯还亮着,无论谁出价,最后都得算在你头上。”
吴邪的头皮瞬间炸开——他终于明白霍老太为什么说“坐到四点半”了!这老太太根本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只要天灯亮着,任何拍品的成交价最后都得由他来付!
“我要灭灯!”吴邪猛地站起来,却被旁边的棍仔按住。这些穿黑西装的彪形大汉是新月饭店的打手,个个身手不凡,刚才声声慢那女人就是靠他们来维持秩序的。
“吴小佛爷,点灯容易灭灯难啊。”声声慢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还端着杯茶,声音柔得像水,“您要是现在灭灯,按规矩,得留下两只手。”
吴邪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看着楼下的玉印最终以八百万的价格成交,只觉得天旋地转。这还只是第一件拍品,后面还有多少等着他“买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拍卖品一件比一件离谱。明代的青花瓷瓶拍到一千万,宋代的字画两千万,甚至连块不起眼的青铜镜都被炒到了五百万。吴邪的脸越来越白,王胖子偷偷给他算着账:“加上刚才的玉印,已经快五千万了,再这么下去,把吴山居卖了都不够!”
张起灵突然抓住吴邪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指腹却带着熟悉的温度。“别怕。”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定心丸一样稳住了吴邪的心神,“我有办法。”
吴邪刚想问什么办法,就见拍卖师捧着个黑盒子走上台,盒子上贴着张黄纸,写着个“鬼”字。“各位老板,压轴拍品来了!”拍卖师的声音带着激动,“传说中能号令阴兵的鬼玺,起拍价一个亿!”
全场死寂,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吴邪的心脏骤然停跳——鬼玺!张起灵一直在找的东西!难怪霍老太非要他来,难怪琉璃孙敢跟价,他们早就知道压轴拍品是这个!
“一亿五千万!”琉璃孙的声音再次从三楼传来,带着志在必得的嚣张。
王胖子急得直搓手:“他娘的这老东西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一个亿说加就加!”
吴邪的目光落在张起灵脸上,他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瞳孔微微收缩,盯着楼下的鬼玺,像是看到了久违的故人。“必须拿到。”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咱们没钱啊!”吴邪快哭了,“总不能真把手指留下吧?”
解雨臣突然把黑卡拍在桌上:“我借你。”他的笑容里带着狡黠,“不过,得用你的吴山居做抵押,要是还不上,这铺子就归我了。”
吴邪想都没想就抓起卡:“成交!”
“五亿!”吴邪的声音在大厅里炸开,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他能想到的最高数字,解雨臣的黑卡额度虽然高,但五亿已经是极限了。
三楼的包厢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琉璃孙气急败坏的吼声:“六亿!我出六亿!”
全场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二楼的贵宾席。吴邪的手心全是汗,解雨臣的黑卡还在他手里,可他知道,这张卡根本刷不出六亿。
“小子,没钱就别充大头!”琉璃孙的声音带着嘲讽,“识相的就把天灯灭了,乖乖留下根手指,爷爷我还能饶你一命!”
吴邪的脸涨得通红,正想反驳,就被王胖子按住。胖子凑到他耳边低语:“别跟他废话,还有十分钟就四点半了,咱们硬撑!实在不行就抢了鬼玺跑!”
张起灵已经站了起来,黑金古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刀身映着台下的灯光,泛着冷冽的光。“准备。”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吴邪和王胖子瞬间冷静下来。
拍卖师的锤子举了起来:“六亿第一次!”
铜钟的指针指向四点二十七分。
“六亿第二次!”
声声慢的目光扫过贵宾席,嘴角勾起抹冷笑,对身边的棍仔使了个眼色。十几个打手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手里的橡胶棍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还有三分钟!”王胖子掏出工兵铲,貂皮大衣被他一把扯掉,露出里面的护具,“天真,小哥,待会儿我开路,你们抢了鬼玺就往后门跑,解家的人在后门接应!”
“六亿第三次!”拍卖师的锤子即将落下。
张起灵突然动了,黑金古刀划破空气,斩断了身边两个棍仔的手腕。王胖子的工兵铲横扫,打翻了扑上来的打手。吴邪抓起桌上的茶杯,朝着拍卖师的方向扔过去,趁着混乱,跟着张起灵往楼下冲。
“拦住他们!”声声慢的声音尖锐刺耳,大厅里的保镖纷纷涌上来,形成一堵人墙。
张起灵的刀势如破竹,刀光所过之处,打手们纷纷倒地。王胖子紧随其后,工兵铲舞得像风车,嘴里还嚷嚷着:“让让让!胖爷我要去领奖了!”
吴邪直奔台上的鬼玺,抓起锦盒就往怀里塞。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玺印上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痒,像是有生命在跳动。
“还有一分钟!”王胖子的吼声从人墙外传来,他已经被围在了楼梯口,身上挨了好几棍,却依旧笑得嚣张,“天真!看好时间!千万别提前跑!”
吴邪被张起灵护在身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铜钟的指针一点点移动。四点二十九分,距离四点半还有六十秒。
霍老太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银烟杆指着他们,眼神复杂:“何必呢?为了块破石头,把自己搭进去。”
“您不懂。”吴邪喘着气,怀里的鬼玺硌得他肋骨生疼,“这不是石头,是小哥的过去。”
张起灵突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别怕。”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十、九、八……”王胖子开始倒计时,声音越来越弱,显然快撑不住了。
棍仔们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张起灵的刀越来越慢,身上添了好几道伤口,血顺着黑色的连帽衫往下滴。吴邪捡起地上的一根铁棍,胡乱挥舞着,虽然没什么章法,却也逼退了几个打手。
“五、四、三……”
霍老太突然喊了声:“住手!”棍仔们的动作顿住,疑惑地看着她。
“二、一!”
铜钟敲响,四点半整。
吴邪和王胖子同时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张起灵拄着刀,微微喘息,后颈的麒麟纹身不知何时显现出来,在灯光下泛着红光,吓得周围的棍仔不敢上前。
霍老太的银烟杆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小子,有种。”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说吧,想知道什么。”
张日山的房间里,茶香袅袅。他透过窗户看着楼下的混乱,手里的茶杯纹丝不动。“他们还是闹起来了。”他对身后的副官说,“把鬼玺的真正来历告诉尹南风,让她别追了。”
副官有些犹豫:“可是佛爷,那鬼玺……”
“那是张起灵的东西,理应物归原主。”张日山的目光悠远,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长沙,看到了张启山和二月红站在新月饭店的门口,意气风发,“有些宿命,躲不掉的。”
解雨臣找到霍老太时,她正坐在残局里喝茶,地上还躺着几个没醒的棍仔。“您早就料到会这样?”他踢开脚边的橡胶棍,在她对面坐下。
霍老太笑了笑,重新装上一锅烟:“我只是想看看,这小子有没有当年他爷爷的种。”她吐出个烟圈,“结果没让我失望,比他三叔当年还疯。”
“鬼玺的事,您打算就这么算了?”解雨臣端起茶杯,“琉璃孙背后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让他们来。”霍老太的眼神陡然凌厉,“九门的事,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她从怀里掏出个牛皮本,“这是当年西沙考察队的完整名单,你要的东西在最后一页。”
解雨臣翻开本子,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是吴三省和陈文锦的合影,背景是艘潜水艇,船身上的编号被红笔圈出——071,和长沙档案馆里的记录一模一样。“多谢老太。”
“别忙着谢我。”霍老太按住他的手,“我要跟你合作,一起查‘它’的底细。张起灵身上的秘密,远比鬼玺重要。”
解雨臣笑了:“您早说啊,我还以为您要为难吴邪呢。”
“那小子?”霍老太嗤笑一声,“他还嫩着呢,得磨磨性子。”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铁三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带着抢来的鬼玺,像三个打了胜仗的孩子,“不过,有他们三个在,‘它’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胡同里,吴邪抱着鬼玺,王胖子扛着工兵铲,张起灵殿后,三人一路狂奔,身后传来新月饭店打手的呼喊声。
“他娘的!胖爷我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王胖子喘着气,“早知道这么刺激,当初就该多吃两碗饭!”
吴邪摸了摸怀里的鬼玺,冰凉的石头上似乎还残留着张起灵的体温。“小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张起灵的脚步放慢,回头望了眼新月饭店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是钥匙。”他的声音很轻,“打开青铜门的钥匙。”
王胖子突然停下:“青铜门?长白山那个?”他拍了拍大腿,“我就知道!胖爷我早说过那门不简单!”
吴邪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去长白山,去看看那扇神秘的青铜门,看看门后到底藏着什么,值得张起灵用一生去守护。
“走吧。”他抱紧鬼玺,“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了,咱们就去长白山。”
张起灵点点头,脚步坚定。王胖子吹了声口哨,率先往胡同深处走去,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小曲。
月光洒在三人的背影上,拉得很长。吴邪知道,这次大闹新月饭店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谜团等着他们解开,还有更多的危险等着他们面对。
但他不怕。
因为身边有最靠谱的兄弟,有最重要的羁绊,还有一块失而复得的鬼玺,指引着他们走向未知的前路。
铁三角的笑声在胡同里回荡,惊飞了檐下的鸽子。远处的新月饭店依旧灯火辉煌,却再也拦不住这三个决心要揭开真相的人。
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