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光头的烟抽得很凶,劣质烟草的味道混着茶馆的霉味,呛得吴邪直皱眉。他把那张泛黄的津贴单推过来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你三叔上个月托我保管的,说等你查到考察队的事,就把这个给你。”
津贴单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用蓝色圆珠笔写着一串名字和金额,最末行签着“吴三省”三个字,旁边还画了个极小的狐狸头——是他小时候跟三叔学的暗号。“1976年的西沙考察队,”楚光头的喉结动了动,“你三叔说,这里面有个人,现在还活着,就在长沙。”
吴邪的指尖抚过“陈文锦”的名字,津贴金额被红笔圈了出来:38.5元。这个数字像根针,刺破记忆里模糊的片段——小时候在三叔的旧皮箱里见过同款津贴单,只是当时没在意。“活着的人是谁?”
“不知道。”楚光头把烟蒂摁在桌上,“你三叔只说,去长沙档案馆查‘立夏’和‘芒种’的档案,自然会有答案。”他突然压低声音,“对了,上次给你的照片,背面有层蜡,你刮开看看。”
吴邪摸出那张陈文锦和盘马的合影,指甲刮过背面的蜡层,果然露出几行字,是吴三省的笔迹:“小邪,档案馆的地下室,钥匙在王盟的笔筒里。”
长沙的雨下得黏人,吴邪站在档案馆门口时,王盟正抱着个文件夹打哈欠。“老板,这地方真能有线索?”小伙子的眼镜片上沾着雨滴,“保安说三楼的档案室三十年前就封了,说是闹老鼠。”
吴邪没接话,只是摸出王盟笔筒里的铜钥匙——果然和三叔说的一样,钥匙柄上刻着个“邪”字。他想起楚光头的话,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三叔怎么知道王盟的笔筒里能藏东西?难道他一直在监视自己?
三楼的走廊积着层薄灰,尽头的铁门果然贴着封条,红漆写的“封”字笔锋凌厉,竟和吴邪的笔迹分毫不差。“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王盟的声音发颤,“老板,这字……”
吴邪的指尖按在封条上,纸质已经发脆,显然有些年头了。他用钥匙打开锁,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熟悉的霉味扑面而来——和吴山居地下室的味道一模一样。
地下室的布局更是让他毛骨悚然:靠窗的位置摆着张木桌,桌上的台灯歪在一边,笔筒里插着支派克钢笔(是他常用的那款),甚至连桌角的咖啡渍形状都和吴山居的一样。“这是……我的房间?”
王盟突然指着墙角的铁柜:“老板,你看那锁!”
铁柜的密码锁上贴着张便签,写着“0”——是吴邪的生日。他输入密码的手在发抖,柜门弹开的瞬间,里面的东西让他呼吸骤停:爷爷的笔记、西沙海底墓的拓片、张起灵的血样报告……全是他放在吴山居铁柜里的东西,连摆放顺序都没差。
“这不可能……”吴邪瘫坐在地,目光落在铁柜最底层的字典上。那是本1980年版的《新华字典》,封面被磨得发亮,正是他从小用到大的那本。
字典被翻开时,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吴邪的心跳得像打鼓,手指抚过立夏和芒种那两页——果然有折痕。立夏对应的页码是118,芒种是176,连起来是“”。
“这数字看着眼熟啊。”王盟凑过来看,突然拍大腿,“老板,你家狗小满哥的项圈编号,不就是这个吗?”
吴邪的脑子“嗡”的一声——小满哥!那只三叔留在吴山居的土狗,整天懒洋洋地趴在门槛上,项圈上的铜牌确实刻着他一直以为是随便编的编号!
“回杭州!”吴邪抓起字典就往外跑,雨丝打在脸上冰凉,“三叔把线索藏在狗窝里了!”
王盟跟在后面追,文件夹里的津贴单掉出来,被风吹得贴在墙上。楚光头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回响:“你三叔说,有些事,得等你自己发现才有意思。”
吴山居的天井里,小满哥正趴在竹椅下打盹,项圈上的铜牌在夕阳下泛着光。吴邪蹲下身摸它的头时,狗突然抖了抖耳朵,叼着他的裤脚往狗窝拖。
狗窝是用旧木箱改的,铺着吴邪淘汰的毛衣。小满哥用爪子扒开毛衣,露出块松动的木板。吴邪掀开木板,里面藏着个油纸包,解开的瞬间,王盟倒吸了口凉气——是张样式雷,画的是张家古楼的剖面图,比裘德考的那份详细十倍。
“他娘的!胖爷我就知道这狗不简单!”王胖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还拎着串烤腰子,“上次我想摸它项圈,差点被啃掉手指头!”
吴邪的目光落在样式雷的角落,那里用红笔写着行小字:“三楼档案室的钥匙,在字典的夹层里。”他赶紧翻出那本《新华字典》,果然在封底摸到个硬块,拆开一看,是把铜钥匙,形状和长沙档案馆地下室的锁孔完全吻合。
“这是套连环计啊。”王胖子啃着烤腰子,“津贴单引你去长沙,封条让你起疑,字典指狗窝,狗窝出样式雷,样式雷又指回档案馆……你三叔这是把你当猴耍呢?”
吴邪没接话,他盯着样式雷上的一个符号——是密洛陀文字的“它”,被红笔圈在古楼三层的位置。和他在湖底古楼看到的青铜棺位置,正好对上。
长沙档案馆的地下室第二次被打开时,吴邪带了解雨臣。小花的手指抚过桌上的台灯,突然笑了:“这是你三叔的手笔,他想让你知道,你现在走的路,都是他安排好的。”他指着墙角的铁柜,“里面应该有考察队的名单,1976年那批。”
铁柜最上层的抽屉里,果然藏着个牛皮本,封面写着“西沙考察队成员档案”。吴邪翻开第一页,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蓝色工装,笑得一脸青涩——是年轻时的吴三省,旁边站着陈文锦,两人的手臂搭在一起,亲密得像情侣。
“你三叔和陈文锦当年是恋人?”解雨臣挑眉,“霍老太的日记里没提过啊。”
吴邪的指尖划过下一页,突然停住。照片上的人穿着军装,塌着一边肩膀,正往吴三省的咖啡杯里倒东西——是塌肩膀!1976年的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眉眼间和现在的张起灵有三分像!
“他也是考察队的?”王盟的声音发颤,“那他现在得多大岁数了?看着跟小哥差不多啊。”
解雨臣突然指着照片的背景,是艘停靠在码头的船,船身上的编号被红笔圈出:“071”。“这是‘它’的船,专门负责运送考古队的物资。”他的指尖在编号上敲了敲,“你三叔当年是‘它’的人,后来才反水的。”
牛皮本的最后几页,贴着张泛黄的合影,是考察队全体成员在西沙的合影。吴邪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突然僵住——最后排的角落里,站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后颈隐约露出块胎记,形状和张起灵的麒麟纹一模一样。
“是小哥?”王盟的声音都变了,“1976年他就参加考察队了?那他现在得有……”
“别算岁数了。”解雨臣合上牛皮本,“张家人的年龄不能按常理算。”他突然看向吴邪,“你三叔把这些留给你,不是让你查过去,是让你查现在——塌肩膀为什么和小哥长得像?1976年的考察队里,到底有几个张起灵?”
吴邪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盘马的话:“古楼里有两个张起灵,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密洛陀造的假的。”难道塌肩膀就是那个假的?是密洛陀用1976年考察队的血肉造出来的?
地下室的挂钟突然敲响,时针指向午夜十二点。吴邪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熟悉的笑声:“小邪,样式雷看得懂吗?”
“三叔?”吴邪的声音发颤,“是你吗?”
“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别找我,也别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嘟嘟的忙音传来,通话被挂断了。
吴邪握着手机呆立在原地,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解雨臣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慌,他既然打电话,就说明还在附近。”他指着牛皮本里的船票存根,“1976年考察队返程时,多了个人的船票,编号是0——是你的生日。”
回杭州的路上,吴邪把样式雷铺在副驾驶座上。张家古楼的剖面图在路灯下泛着光,三层的位置被他用红笔圈出,旁边写着“真假张起灵”。
王胖子在后座打呼,口水差点流到王盟的肩膀上。吴邪瞥了眼后视镜,突然发现小满哥不知什么时候跟来了,正趴在后备箱里,项圈上的铜牌反射着车灯,照亮了样式雷上的一行小字——是用密洛陀文字写的“回家”。
他突然笑了,三叔的线索绕了这么大一圈,最后还是指向“回家”。或许所有的秘密,所有的阴谋,最终都要回到起点——回到巴乃,回到张家古楼,回到那些等待被揭开的真相里。
吴山居的灯还亮着,爷爷的照片挂在正堂,笑得慈祥。吴邪把样式雷收进铁柜,摸出楚光头给的津贴单,和1976年的考察队名单放在一起。
窗外的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亮了天井里的竹椅。小满哥跳上竹椅,蜷成一团,项圈上的“”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吴邪知道,明天醒来,他还会继续追查下去。为了三叔的失踪,为了小哥的记忆,为了胖子的安危,也为了自己——那个被卷入这一切,却始终不肯放弃的自己。
他走到窗边,看着天边的启明星,突然想起吴三省在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话:“小邪,别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或许,这才是三叔留下的最后一条线索——怀疑一切,才能找到真相。
吴邪笑了笑,转身回房。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