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刚工作攒钱买下的二手房,会是栋「凶宅」。
签合同那天,中介王哥拍着胸脯保证:「这房子性价比高,就是原房主急着出国才低价卖,你捡着宝了!」房子在老城区旧小区,六楼,八十平米,推开阳台就能看见街角那棵百年老槐树。搬家那天是周五,我特意选了下午三点——老人说这个时辰阳气最盛。
行李箱刚拖进玄关,客厅的吊灯突然闪了两下,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滋滋」电流声。我以为是接触不良,没太在意。直到夜里起床上厕所,路过客房时,听见里面传来「簌簌」响动,像有人在翻报纸。我以为进了贼,抄起棒球棍猛地推开门,月光透过纱窗斜斜切进来,照亮空无一人的地板。角落的衣柜门虚掩着,露出一道黑黢黢的缝隙,缝隙里似乎有什么反光的东西在晃动。
我壮着胆子凑近,发现是枚掉在衣柜底的胸针,银色底座嵌着颗暗红色宝石,形状像朵扭曲的花。捡起来时,指尖触到背面刻着的小字:「苏晚」。
凌晨两点,手机突然在枕边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看见床头的老式座钟滴答走着,时针和分针刚好叠在「12」的位置——可手机显示的时间是02:00。
陌生号码发来条短信:「三楼储物间第三格,有你要的东西。」心跳陡然加速,我裹着毯子走到客厅,借着手机光找到楼梯间的储物间。铁锁锈得不成样子,轻轻一掰就开了。第三格抽屉里躺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皮写着「苏晚的日记」。
翻到最后一页,日期是2018年7月15日,字迹被水晕开,最后一行字模糊得像团血:「他们说我有精神病,但镜子里的女人不是我……」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咚、咚、咚」,像是穿着高跟鞋在走楼梯。我屏住呼吸回头,楼梯间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我面前的台阶上。
「你拿了我的东西。」女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潮湿的腐烂感,「还给我……」我猛地转身,只看见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在手机屏的微光里微微发颤。怀里的笔记本突然掉在地上,摊开的那页纸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穿红裙的女孩站在老槐树下,胸前别着那枚胸针。
接下来的一周,怪事接连发生。浴室的镜子总是蒙着水雾,即便刚擦干净,转眼又变得模糊。有天夜里起夜,我对着镜子洗脸,水珠顺着镜面滑落,突然在雾气里映出半张女人的脸——她垂着眼帘,嘴角向下弯成诡异的弧度,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
我惊叫着后退,镜中倒影却恢复正常。再看时,只有自己苍白的脸。
更奇怪的是那棵老槐树。每天傍晚路过树下,都能看见树干上有新的划痕,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弯弯曲曲连成不规则的图案。直到那天暴雨倾盆,我躲在便利店避雨,看见街对面的老槐树在闪电中摇晃,某道雷光劈开树皮时,我分明看见树干里嵌着枚银色胸针,周围缠绕着几缕长发。
当晚,我做了个梦。梦里我站在六楼阳台,俯视着老槐树,树下穿红裙的女孩仰起脸,冲我笑。她的眼睛是两个血洞,嘴角裂到耳根,伸出手对我招了招:「下来……陪我……」
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趴在阳台护栏上,半个身子悬在窗外。楼下的老槐树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像有人在低声说话。
我开始查苏晚的资料。房产证上的原房主叫陈默,是个中年男人。但日记里的苏晚显然和这房子关系更深。通过物业登记电话,我联系上陈默,他接电话时声音发颤,像是喝了酒:「你、你看见她了?那胸针……是她的陪葬品……」
陪葬品?我握着手机的手沁出冷汗。陈默断断续续说出真相:苏晚是他前女友,2018年死在这房子里。那天她穿着红裙站在阳台,说看见老槐树下有人叫她,然后就……跳了下去。
「警察说她有幻觉,可我知道,是那棵树……」陈默突然提高声音,「那棵树会吃人!她的尸体明明摔得血肉模糊,可第二天早上,树下什么都没有——除了那枚胸针!」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碎裂声,接着是嘟嘟的忙音。我站在客厅里,目光落在墙上的婚纱照——那是原房主留下的装饰画,照片里的新娘穿着白纱,可仔细看,她的脸竟和镜中女人重合。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我听见储物间传来「咔嗒」一声,像是抽屉被拉开的声音。走进一看,原本空无一物的第一格抽屉里,躺着半截带血的指甲,旁边用血水写着行小字:「第七日,来找我。」
第七日,是我搬进房子的第七天。天还没亮,我就被手机短信惊醒。同一个陌生号码发来定位,显示在郊区的废弃植物园。犹豫再三,我还是打车赶了过去。
植物园大门锈迹斑斑,门缝里钻出的藤蔓上开着暗红色小花,形状像极了胸针上的宝石。园区中央有座玻璃温室,玻璃上爬满青苔,透过缝隙能看见里面种着棵参天槐树,树干上钉着块木牌:「古槐,树龄1942年。」1942年,正是抗日战争时期。
温室门没锁,推开时发出「吱呀」巨响。槐树周围摆着七个锈迹斑斑的铁盆,每个盆里都堆着灰烬,隐约能看见未燃尽的头发和指甲。树干上缠着红绳,系着上百枚胸针,和我捡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1942年,日军在树下活埋了七个女学生。」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女声,我浑身血液凝固——是镜中女人的声音,「她们被剥光衣服,双手反绑,跪在槐树下……」
我猛地转身,只见穿红裙的女孩站在阴影里,皮肤白得发青,脖子上有道紫黑的勒痕。她抬起手,指向槐树根部:「你看,她们的骨头还在下面呢。」
泥土里露出半截白骨,指骨上戴着枚银戒指,戒面刻着朵花。女孩歪着头看我,嘴角咧开:「第七个女孩没断气,她用指甲在树干上刻下求救信号,可没人理她……直到现在,我们还在等替死鬼呢。」
我后退半步,后腰抵在槐树上,掌心触到凹凸不平的刻痕。低头看去,那些划痕竟组成七个扭曲的「救」字,每个字都刻得极深,仿佛刻字人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女孩缓缓靠近,红裙拖在地上发出「沙沙」响。她举起手,指尖长出尖利的指甲:「你拿了我的胸针,就是第七个替死鬼……」
千钧一发之际,我抓起花盆砸向她。铁锈混着灰烬扬起,女孩发出刺耳的尖叫,身影化作青烟消散。温室里的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干上的胸针纷纷掉落,在地上滚成一片银光。我踉跄着跑出温室,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声,回头望去,七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从槐树里钻出来,她们的脸都和苏晚一模一样,脖子上缠着同款红绳。
「抓住她……」「该我们出去了……」「好疼啊,我的骨头……」
尖叫声此起彼伏,我跌跌撞撞跑到大门口,突然被藤蔓绊倒。低头时,看见藤蔓上的暗红色小花竟是人的眼球,每朵花的瞳孔都在盯着我,随着我的动作转动。
「叮铃——」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中介王哥的电话。我颤抖着接起,只听他带着哭腔喊:「快跑!那房子是日军慰安所旧址,槐树底下埋着七个姑娘……我、我不该骗你……」
话没说完,电话里传来重物倒地声,接着是女人阴冷的笑声:「下一个,就是你哦。」
我浑身发抖,爬起来没命地往前跑。直到天亮,才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看着我煞白的脸,嘟囔道:「小姑娘,你脖子上怎么有道红印子?像是被人掐过……」
我猛地摸向脖子,光滑的皮肤上什么都没有。但后视镜里,我看见自己身后坐着个穿红裙的女人,她正对着我笑,手里把玩着那枚胸针。
回到家时,整栋楼都停电了。楼梯间漆黑如墨,我攥着手机往上走,每一步都能听见鞋底碾过什么东西的「咔嚓」声。举起手机照亮,台阶上竟散落着碎指甲,一直延伸到六楼。
家门口的地垫下压着封信,没有邮票,信封上用红笔写着「给第七个」。里面是张泛黄的纸,纸上用朱砂画着七个同心圆,每个圆圈里写着一个名字:苏晚、陈默、王哥……最后一个,是我的名字。
客厅里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我握紧棒球棍走进去,看见苏晚的日记摊开在茶几上,最新一页多了行血字:「今夜子时,槐树开花,我们要七个新娘。」
墙上的挂钟指向23:50,分针每跳一格,都发出刺耳的「滴答」声。我突然想起陈默说过,苏晚跳楼那天穿的是红裙——那是新娘的颜色。而老槐树下的七个女学生,被活埋时也是穿着旗袍,像待嫁的新娘。
「她们要借我们的身体出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转头看见欧阳雪——隔壁单元的法医,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她手里拿着个金属盒,里面装着那枚胸针,「这是阴婚信物,七个怨灵用它来挑替死鬼。」
欧阳雪说,她昨晚在警局解剖尸体时,发现死者手里攥着半枚胸针,和我描述的一模一样。顺着线索查到这栋楼的历史,才知道这里曾是日军设立的「贞操馆」,七个女学生被折磨致死,埋在槐树下,怨气化作妖魅,每过十年就需要七个新娘替她们完成「冥婚」。
「现在离子时还有五分钟。」欧阳雪掏出法医刀,在掌心划开道口子,鲜血滴在胸针上,「用经血破阴婚,你赶紧把胸针埋回槐树根部,我去切断她们的怨气源头。」
我接过胸针,刚要出门,整栋楼突然响起刺耳的高跟鞋声,「咚、咚、咚」从楼下爬上来,每一层都传来女人的笑声:「新娘来了……」
子时已到。我冲进楼梯间,看见七个穿红裙的女人堵在楼梯口,她们的脸在月光下腐烂剥落,露出底下的白骨。最前面的苏晚伸出手,指甲划过墙面发出刺耳声响:「留下吧,我们的新郎在等你……」
身后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欧阳雪从阳台扔出个铜盆,里面燃烧着符纸,火光映出她手里举着的东西——是从储物间找到的婚纱照,此刻照片里的新娘被划得面目全非,露出底下的旧照片:七个女学生站在槐树下,身后是穿军装的日本兵。
「你们看清楚!」欧阳雪大喊,「你们等的新郎,早就死了!」
符纸灰烬飘到女人身上,她们发出凄厉的尖叫,身影开始虚化。我趁机冲下楼梯,冒雨跑到老槐树下,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挖开树根旁的泥土。潮湿的土壤里露出半截头骨,眼窝里卡着枚胸针,和我手里的一模一样。
当胸针触地的瞬间,整棵槐树发出「喀喇」巨响,树皮裂开无数缝隙,从中涌出黑色的污水,污水里漂浮着无数断发和指甲。七个女人的身影从树里升起,她们的旗袍渐渐褪去血色,变成朴素的蓝衣黑裙,脸上的怨毒也化作悲戚。
「谢谢……」最年轻的女孩对我笑了笑,她的头发上还沾着当年的草屑,「我们终于能走了……」
天光渐亮时,老槐树轰然倒塌,露出树下七个并排的骷髅,她们的手骨交叠在一起,像是死前互相拥抱。欧阳雪站在我身边,将法医刀插回腰间:「怨气散了,以后不会再有怪事了。」
我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突然想起储物间抽屉里的血字——原来「第七日」不是索命,而是给我们破局的时间。
一个月后,旧楼拆迁。施工队在槐树根下挖出七个铁盒,每个盒子里都有枚胸针和一封未寄出的家书。我领养了其中一个女孩的胸针,把它放在书房的玻璃罐里,罐底垫着从老槐树上折下的新芽。
欧阳雪后来成了我的邻居,偶尔我们会坐在新栽的小槐树下喝茶。她总说,那些女孩不是鬼,只是被困在过去的灵魂,等着有人带她们看看现在的世界。
至于那栋凶宅,随着旧楼一起消失了。但每当暴雨倾盆,我偶尔还能听见远处传来高跟鞋声,不过这次,那声音里带着释然的轻快,像是七个女孩结伴去赴一场迟到七十年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