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热浪裹着尘土在苞米地里蒸腾。王桂兰把汗湿的蓝布头巾往脖子上一搭,弯腰挥起镰刀。第三垄刚割到一半,金属撞击声突然从土下炸开,震得她虎口发麻。扒开湿润的黑土,一截羊脂白的玉镯躺在掌心,血丝般的纹路蜿蜒其中,像是被血浸透的老棉花。
\"这物件儿看着值不少钱。\"她用衣角反复擦拭,镯子内壁刻着的缠枝纹在阳光下泛着幽光。正往手腕上套时,同村李婶挎着竹篮从田埂路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桂兰,快扔了!这荒郊野岭的,八成是坟里刨出来的!\"王桂兰啐了口唾沫,将镯子敲得叮当响:\"净瞎说,谁家坟埋在庄稼地里?这指不定是哪个放羊娃丢的!\"
日头西斜时,镯子突然烫得像块烙铁。王桂兰在灶台前揉面,手腕上的灼痛让她一哆嗦,面团\"啪\"地掉在地上。抬头撞见水缸里的倒影,水面上漂浮着半张女人的脸,乌发像水草般缠在镯子上,浑浊的眼珠正对着她转。她抄起水瓢砸过去,水花四溅,缸里只剩自己扭曲的面容。
当晚,月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漏进来。王桂兰迷迷糊糊间听见炕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睁眼就看见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坐在床边,指甲深深掐进她手腕:\"还我镯子......\"她想喊,喉咙里却涌出血沫般的腥甜。等丈夫老周举着煤油灯冲进来,只看见她对着空气抓挠,手腕上红痕交错。
第二天赶集,镇上收古董的刘瞎子摸着镯子突然浑身发抖。\"这是血沁玉,少说有百年了!\"他压低声音,烟袋锅子在门槛上磕得山响,\"你莫不是从棺材里拿的?这种老物件带着怨气,得赶紧......\"话没说完,王桂兰抢过镯子扭头就走,身后传来刘瞎子的叹息:\"作孽啊,这是要索命的东西!\"
七月十五鬼节那晚,怪事彻底闹开了。晾在院里的衣裳被撕成碎布条,每条裂口都沾着黑泥。老周半夜起夜,看见自家窗户映出两个身影——王桂兰披头散发,正对着镜子用簪子往脸上划,嘴里还哼着老戏:\"郎心似铁......\"第二天早上,她脸上凭空出现三道血痕,形状和镯子上的缠枝纹一模一样。
在省城读大学的儿子大明接到电话连夜赶回来,推开门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王桂兰缩在炕角啃生肉,见他进来突然暴起,抄起菜刀追着他满院跑:\"我的镯子!谁也别想抢!\"月光下,她手腕的玉镯红得滴血,竟浮现出一张狰狞的女人面孔。
转机出现在第七天。村西头的张半仙路过,隔着篱笆瞅见王桂兰的模样,倒抽一口凉气:\"这是被吊死鬼缠上了!那镯子八成是陪葬品,主人生前定是含冤而死。\"老周扑通跪下,额头磕得青肿:\"大仙救命!\"张半仙掐指一算,脸色凝重:\"今晚子时,让她去挖出镯子的地方,把镯子原样埋回去,再烧三斤纸钱......\"
子时的梆子声划破夜空,王桂兰被捆着带到玉米地。当她颤抖着把镯子放进土坑,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竟变成了男人:\"五十年前,我贪图她的嫁妆,哄她上吊......报应啊!\"众人吓得瘫倒在地,只见一道白影从王桂兰体内飘出,镯子瞬间变回惨白,血丝尽数褪去。
玉镯重新入土那日,天空突然下起太阳雨。打那以后,王桂兰大病一场,醒来后竟失了忆。只是每到阴雨天,她手腕还会隐隐作痛,那块地也再种不出庄稼,年年都冒出几株开着白花的曼陀罗,风一吹就发出铃铛般的声响。村里老人说,那是冤魂在提醒后人——不义之财碰不得,哪怕是块石头,也可能带着百年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