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的第一场雪刚化,后山的坟圈子就出了事。王大爷的棺材停在祠堂第三天,守灵的儿子半夜看见棺盖在动,借着煤油灯的光,看见棺材缝里挤出缕麦穗,穗尖滴着黑水,在供桌上摆出“替”字——正是水库底水鬼用过的邪阵。
“诈尸了!”王大爷的儿子抱着供碗冲进晒谷场,碗里的稗子饭结着冰,饭粒摆成了棺材形状。林小雨摸着碎碗凑近祠堂,瓷片里映出棺木内的景象:王大爷的手心里攥着把麦穗,麦秆缠着锁魂柱的残片,指甲缝里嵌着碑子殿的红漆。
“是锁魂柱的残片在借尸还魂。”奶奶的旱烟袋在门框上敲出裂痕,“王大爷年轻时当过红卫兵,当年砸碑子殿时,把三太奶的酒壶碎片塞进了棺材。”她指向供桌上的麦穗,“这不是普通麦子,是黑仙的‘替生麦’,专啃守灵人的阳气。”
周秀兰的手电筒光扫过棺木,发现棺底铺着的不是黄纸,而是1966年的《破四旧宣传单》,油墨字上用指甲刻着歪扭的“镇”字,正是黄皮子酒壶上的残符。“父亲的日志里记过,”她的声音在抖,“当年红卫兵用宣传单垫棺底,说是能镇住封建迷信,却破了胡家的‘入土符’。”
第一夜的怪响从棺材里传来时,祠堂的蜡烛突然爆芯。林小雨看见棺盖缓缓滑开,露出王大爷的脸,嘴唇动了动,吐出的不是浊气,而是带血纹的麦穗,每粒麦子上都刻着“替”字。更骇人的是,他的眼睛被麦穗堵住,眼窝处嵌着两块碎酒壶片,正是黄皮子三太奶的讨封符。
“用秫秸秆封七窍!”奶奶将带稃的秫秸秆塞进棺材缝,“黄皮子怕带壳的粮食,锁魂柱残片见不得五谷气!”
棺木突然发出“轰隆”巨响,王大爷的尸体坐了起来,双手僵硬地抓向供桌,指甲缝里的红漆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林小雨闭着右眼“看”见,他的魂魄被锁魂柱残片缠住,正被黑仙的替生麦一点点拽向地底。
“胡家太奶在上!”林小雨将碎碗按在王大爷胸口,“弟子借老林家眼通,送您魂归坟茔!”
碎碗突然发出蜂鸣,映出王大爷记忆的碎片:1966年冬,他跟着红卫兵砸碑子殿,将黄皮子三太奶的酒壶摔成七瓣,其中一瓣塞进了自家棺底,以为能保平安,却成了锁魂柱的引子。
周秀兰的手术刀划开王大爷的袖口,露出小臂上的红卫兵袖章刺青,刺青周围缠着麦穗根须,正是黑仙用来操控尸体的邪术。“得把残片取出来,”她指向王大爷手心里的麦穗,“每根麦秆都连着锁魂柱的铁链。”
祠堂的木门在风中“吱呀”作响,每声响动都对应着棺木的“咯吱”声,像是有人在调整诈尸的机关。林小雨看见门后堆着七捆秫秸秆,每捆秸秆上都系着红绳,绳头系着王大爷的指甲——那是黑仙用来续魂的邪物。
“焊枪烧棺底的宣传单!”林小雨突然想起王焊匠的铁符,“胡家太奶的入土符被宣传单压住了,得用铁火重新开道!”
焊花在棺底炸开的瞬间,《破四旧宣传单》燃起蓝绿色的火焰,火中浮现出黄皮子三太奶的虚影,她怀里抱着个酒壶,壶嘴对着王大爷的尸体,正在吸走锁魂柱的残片。
“三太奶,当年的事是误会!”奶奶在供桌前跪下,“俺们老林家给您摆七碗酒,求您放了王大爷的魂!”
供桌上的七个酒碗突然注满雄黄酒,酒面映出黄皮子三太奶的脸,她的嘴角叼着片槐树叶,正是胡家太奶的和解印。王大爷的尸体应声倒下,手心里的麦穗变成了普通麦粒,麦秆上的“替”字也变成了“归”。
天亮后,村民们在王大爷的棺底发现了酒壶残片,残片上的满文咒印清晰可见,正是黄皮子仙堂的护路咒。周秀兰对照父亲的日志,发现这片残片正是1966年失踪的“讨封符”,当年被红卫兵塞进了多具棺木,成了锁魂柱的引子。
“该给三太奶重修仙龛了。”林小雨用焊枪在残片上熔出槐花纹,“胡家太奶说,入土为安的规矩,红漆封不住,铁火也断不了。”
县文化馆的张干事赶来时,看见祠堂的供桌上摆着七个小酒坛,坛口系着红绳,绳头拴着王大爷的旧袖章。他刚要拍照,袖章突然飘起,露出下面刻着的“胡黄共护”四个字,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极了仙家给活人的警示。
奶奶在王大爷的墓碑前撒了把秫秸秆,秸秆落地时摆出北斗形状。“胡家太奶说,往后谁再往棺材里塞邪物,就让他尝尝麦穗绞魂的滋味。”她摸着墓碑上的刻痕,“入土为安,安的不是身子,是人心啊。”
而在老槐树的树洞里,胡家太奶摸着新归位的讨封符,突然听见地底下传来“咔嚓”脆响。那是后山坟圈子的深处,某具棺木的棺盖正在滑动,棺缝里挤出的不是麦穗,而是带血纹的焊渣——那是黑仙残孽留下的最后诅咒,只要有人忘了入土的规矩,诈尸的邪术,就永远等着下一个动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