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余寒尽消,天气日渐温暖,京城郊外的游人多了起来。
桃树精心打扮一番,戴上了许多粉嫩的花儿,柳树也不甘示弱,垂着玉绿的“发辫”,随风而动。
黄莺立在柳枝上,唱着清脆悦耳的歌谣,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姹紫嫣红的花丛,温煦和畅的惠风,无不在向人们宣告,寒冬已经过去,春姑娘已在京城稳稳地扎下了脚跟。
正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的景象,只是,京城和江南,终究有些不同。
文人墨客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他们面对大好春光,情不自禁地吟诗诵词,也有灵感忽发,自己创作几句诗词的。
亭子里,书画大师或大纸一摊,涂涂描描,或提笔蘸墨,挥挥洒洒。
为数不多的大家闺秀,也趁着好日子出门,撑上一把华丽的油纸伞,缓缓行走,或者坐在亭子边,弹琴奏曲。
开阔的草地上,有不少人在放纸鸢。空中,各式各样的纸鸢飞舞盘旋,有些升得老高,也有的怎么也飞不起来,只在近地面处兜兜转转。
“哎呀,你的大鹏可真讨厌,总是绕来绕去干什么?”一名年轻女子对身在她不远处的男子抱怨。
那男子笑了笑:“这还不是机灵秀美的小雀儿在吸引它么。”
女子听出弦外之音,不由得脸颊一红。
附近的小道上,张婉云正和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并排而走。
张婉云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身穿浅绿色麻布短袄,白色的绣花裙子素雅柔和,那些花纹是张婉云自己用线绣上去的,看着较为粗糙。
那乌黑的秀发间,插有一支木簪,上边的头发用布挽着,脸蛋因为消瘦之故已不像童年时期那样圆润,而且略带蜡黄,失去了几分白嫩,唯有一双大眼睛,仍如往常,灵动可爱,为她平添些许活泼感。
男子一身青蓝色直裰长衫,头戴儒巾,是副读书人的打扮。
“听说近几年科考舞弊之风盛行,你真打算要考取功名吗?”张婉云转头问身边的男子。
那男子点点头:“没错,我相信朝廷尚有公道,况且,身为读书人,这也是唯一的出路,无论如何,总存在机会,拼搏拼搏,或许能成功,若是放弃,便只剩下遗憾。”
“既然你已经决定参加科考,那我也不多劝了,只是官场险恶,你要处处小心。”张婉云提醒。
那男子道:“但愿此番科考能够顺利通过,等我金榜题名之后,就马上向令尊提亲,到时候,必让你风风光光地进门,你也不用再过这样的穷苦日子了。”
“其实,我并不在乎你能否考取功名,即便是苦日子,又有何妨,那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张婉云想着,过日子,只要一家人和睦就好,未必非得要富裕。
与张婉云说话的那名男子出自寒门,姓钱,名世杰,家境不怎么样,名字倒有种大人物的气势。
张婉云和钱世杰在两年前认识,交往几次后,钱世杰便向她表达爱慕之意。
对于钱世杰的主动告白,张婉云没有明确接受,但也没有拒绝,只说还要跟父母商量商量,看他们是什么立场,等同于默认了。
钱世杰看得出来,张婉云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娶她为妻,并不困难。
“你不怕吃苦受累,我见了却觉得难受,我也不求做什么高官,只要和那些大户人家一样富足就行,你做不成官夫人,起码能做个贵妇啊。”钱世杰道。
张婉云却说:“我们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也挺好,何必追求奢华。”
“我……我们……”钱世杰喜道:“你这是愿意嫁给我了?”
张婉云有些羞涩:“我爹还没有同意呢,等他同意,你再说吧。”
“阿云,你也别多虑,大家都想有个好前程,放心,待我考中之后,就立刻登门提亲,娶你为妻。”钱世杰脉脉含情地看着张婉云。
张婉云微微低头:“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只是莫把名利看得太重,即便考不上,也无需烦忧,我会安心等你归来的。”
金榜题名,那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目标,一人得中,全家沾光,脱贫致富,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可惜,如今朝中权臣当政,行贿乃至顶替,早已成为科举考场上的家常便饭,才华已非成功的保障。
十个有学识的才子,能够金榜题名的,也就两三人,大部分都是白忙活一场。
很快,便到了科举开考的日子。
石桥上,钱世杰背负沉重的行囊,和张婉云道别。
张婉云秀眉微蹙,面含不舍:“世杰哥,你考中也好,考不中也罢,都无须放在心上,我就在家等你,哪怕以后一起过苦日子,我也心甘情愿。”
钱世杰笑着点头:“若考不中,那我便耕田种地,你织布做衣,我们自己养活自己,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张婉云从兜里取出几十枚铜板,递到钱世杰面前:“这些你拿去,当作盘缠用,若是多余,还能买点干粮。”
“辛苦你了,它日我必加倍回报,不再叫你吃苦。”钱世杰接过铜板,放入囊中。
这些钱,是张婉云自己挣来的。
她用勤劳的双手获取财物,补贴家用,虽然没有变富,但温饱问题得以解决,破旧的家具也换了几件新的。
“时候不早啦,快点去吧,若耽误考试,你怕是要后悔一辈子呢。”张婉云催促钱世杰。
“那你多保重,我走了。”钱世杰说。
“嗯,我等你好消息。”张婉云温声道。
钱世杰笑盈盈地看了张婉云一眼,随即转身走下石桥,周围的行人聚拢过来,遮住钱世杰的身影。
望着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幼,张婉云的眼睛不自觉地被泪水浸湿。
她内心其实是不希望钱世杰考取功名的,更不希望他做官。
科考秩序混乱,考场内营私舞弊之风盛行,能金榜题名的,都无法预料会是哪些人,其中不乏品行低劣者。
即便钱世杰真能考中,做了官,身处险恶的官场,恐怕未必比现在的境况要好。
就像她的父亲张向明那样,恪守为官之道,结果却遭受排挤打压,险些丢掉性命,幸亏有多人求情,才落个贬为庶民的下场。
张婉云的直觉告诉她,钱世杰走这条路,并不能为她带来更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