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京城,已是酷热的盛夏时节。
骄阳似火,放射出耀眼刺目的光芒,逼得人难以睁开眼睛。
地面被晒得滚烫滚烫,扬起的灰尘就如同火烧过后的烟雾,炙热而又呛人。身处烈日之下,便像是在火炉上烤,不一会儿就汗如雨下,整个人似要被灼焦热化。
后苑里的花草树木,全都无精打采的,垂着头,弯着腰,仿佛在等待自己枯萎凋零。
阳光毒辣,暑气扑面,众妃大多待在自己的寝宫内避着,条件好的,还能用上冰块,至于那些地位低的,便没有福气享受这样的待遇。
永宁宫内,张婉云捋起袖子,坐在榻上,此处没有外人,她一点儿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翡翠笨手笨脚地拿着瓤西瓜,用小勺挖那瓜籽,她身上满是汗水,脸角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
张婉云实在看不下去,便取了把扇子,给她扇风:“你挖瓜籽倒是细心,这黑的白的全给抠出来了。”
翡翠慌忙转身:“主子,您可别这样,奴婢受不起啊,您怎么能给奴婢扇扇子呢。”
她见张婉云替自己扇扇子,有些手足无措。
张婉云却道:“有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瞧你,都热成啥样啦,浑身湿乎乎的不难受嘛,你记住,在我面前,无须管宫里那一套,把外衣脱掉吧,凉快些。”
翡翠看了张婉云一眼,点点头,遂将外衣脱下,放在旁边,接着,又拿起小勺挖那西瓜籽,她这是想把籽全部挖干净后再给张婉云吃。
张婉云笑道:“你瞎费什么劲呀,吃西瓜哪用得着那么讲究,直接吃就是了,看我。”
说完,她拿起另一瓤西瓜,张口便咬。
“主子,您先吃这块吧,奴婢很快就要把籽挖干净了。”翡翠将自己手中的西瓜递过去。
那瓤西瓜色泽鲜红,只是上边坑坑洼洼,不少果肉都在翡翠挖瓜籽的时候连带着被挖掉了。
“你自己吃吧,挖籽挖得那么辛苦,就当是我赏给你的。”张婉云觉得翡翠可怜,以前,她这样帮别的妃嫔挖瓜籽,自己恐怕不知道西瓜是啥滋味。
“这算什么辛苦呀,奴婢之前干的活,那才叫累呢。”翡翠傻笑着说:“主子,您心肠那么好,一定是跟过观世音菩萨吧,奴婢能侍候您,真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她越说越激动,边啃西瓜边朝着张婉云不停地傻笑。
张婉云道:“我相信,你如果是我的话,也会那么做的。”
“奴婢哪会是您啊?”翡翠挠着头皮,似乎没有明白张婉云的意思。
张婉云轻声道:“傻瓜,我只是打个比方嘛,被欺负成那样还能忍,换成我,怎么着也得反抗几下。”
吃完西瓜,张婉云便取来纸笔,稍一构思,即画起画来。翡翠坐在旁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张婉云作画。
张婉云手持笔杆,在纸上轻轻地勾描,乌墨晕开,一间小屋便初见雏形。
“主子,您画的是房子,对吗?”翡翠问道。
张婉云回答:“没错,是房子,也是一个家。”
翡翠两手托腮,看着那幅画:“您现在是皇上的女人,那您的家不就是皇宫了吗?”
张婉云道:“就算这皇宫是我家又如何,像个牢笼一样,哪里有家的感觉。”
“主子,您刚进宫,还不习惯,等您习惯了就好,再怎么样,您也是宫里的女主人啊。”翡翠说。
张婉云闻言,摇头苦笑:“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连她都得仰人鼻息,我又算个什么呀,能在宫里活下去就是万幸了。”
“反正在奴婢眼里,您就跟观世音菩萨一样,您要不算什么,她们就更不算什么。”翡翠两眼放光,满是敬仰地看着张婉云。
她不仅感念张婉云的好,还将张婉云奉如神明。
张婉云道:“你眼里是你眼里,不代表现实,我就区区一个美人,随便哪个妃子都能使唤我。”
翡翠眨了眨眼睛:“要是……要是皇上也能听您的话,那就好了,到时候,整个宫的人都得听您的。”
张婉云只觉得好笑:“你又在胡思乱想啦,皇上乃一国之君,万人之上,怎么会听我的话呢,伴君如伴虎,若不小心惹他生气,他想要取我性命,就好比踩死蝼蚁那样简单。”
翡翠沉默不语,想想也对,皇帝凭什么听一个低级妃嫔说的话。
白天,张婉云为躲避后宫的争斗,就和翡翠在屋里待着,好像被禁了足一样。两人自娱自乐,聊聊天,写写字,讲讲故事,玩点小游戏,一天也就那样过去了。
等到夜晚无人的时候,张婉云就和翡翠出门散步,老待在屋里也憋得慌。
晚上没有毒辣的太阳,相比白天凉快许多,微风拂面,还是有几分清爽惬意的。
张婉云和翡翠尽量往没有人影的地方走,约一炷香的工夫后,又回到永宁宫前,坐在石阶上歇脚。
翡翠秀眉轻扭,望着天空发呆:“主子,您说,天上的月亮怎么有时候圆,有时候弯,有时候又消失不见呢?”
张婉云笑了笑,解释道:“所谓月有阴晴圆缺,其实,月亮根本不会发光,每逢十五,它总是圆的,若是初一那天呢,就绝对看不见啦,你见过哪次春节有月亮的。”
她对于月亮的了解,大多来自书本。
张婉云喜欢看书,而且不分类型。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兵法军要,乃至一些涉及天文地理的杂书,她都会看。
翡翠似懂非懂:“月有阴晴圆缺,主子,这句话您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它是苏东坡水调歌头里面的一句话。”张婉云道。
翡翠闻言大惊:“啊,苏东坡掉水里头啦,那后来呢?”
张婉云强忍住笑意:“没有,我是说水调歌头,不是掉水里头,你知道苏东坡是谁吗?”
翡翠挠挠头:“知道啊,我们吃的东坡肉不就是他嘛。”
“你……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张婉云心想,也许翡翠把苏东坡和东坡肉搞混了。
翡翠似乎意识到什么,忽然间有些尴尬:“主子,奴婢刚才好像讲错话了。”
张婉云无奈摇头:“你呀,还是把要说的话想明白再说吧,别一下子就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