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云在后宫自守一方天地,什么事都不搅和进去,别人的目光也就不容易落到她的身上。
新进宫的那批人中,有两个不知宫中局势,迫不及待地向洒扫宫女打听皇帝的喜好,结果皇帝没见着,反倒被李贵妃给盯上了,整日被监视而不自知。
金鸾殿。
御案上的奏折叠了尺许高,所奏内容,竟大多是弹劾户部侍郎宋严私自开设染布作坊。
按大宁律,为官者私自开设作坊经商谋利,轻则贬官,重则流放。
朱宏荣看完几份奏章,只语气平和地问了句:“宋爱卿,你在府上经营染布作坊,很赚钱吗?”
这话并非出自朱宏荣的本意,他是在李文彦面前装模作样。
顺天府尹韩亮盯着宋严:“本朝规定,为官者不得经商,宋大人,你那作坊开得不小啊,说说看,靠它获益了多少银子?”
宋严神色微变,急忙解释:“皇上,臣冤枉,此事纯属他人捏造,臣绝无私自开设染布坊经商之举,定是有人恶意诬告,请皇上明察。”
他说得振振有词,头上却直冒冷汗。
韩亮笑道:“宋大人,你既然没有私开染布坊,那为何神色古怪,分明就是心虚嘛。”
说完,他又面向朱宏荣:“皇上,为官经商乃我朝大忌,宋严身为朝廷重臣,却知法犯法,理应罪加一等。”
朱宏荣忽问:“这些奏章是谁呈送的,为何连署名都没有?”
众臣顿时闷声不响,朝堂上静得有些可怕。
奏章上没有署名,也无人出面承认这是自己所写,那不管真假,呈递奏章的人都可以置身事外了。
宋严怒视韩亮,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道:“好你个韩亮,居然写份无名奏章来抵毁我,哼,你是怕事情败露,引火烧身,才不敢写上自己名字吧。”
韩亮大声道:“宋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法犯法,私开布坊经商,其罪不轻,那么多无名奏章,都是弹劾你的,莫非本官一夜之间能写几十份奏章?”
钱世杰和宋严同是户部官员,立即出面替宋严担保:“皇上,臣可以作证,宋严绝没有私自经商,什么染布作坊,纯属子虚乌有,凭空捏造。”
“你是户部尚书,自然会为他说话,可他私自经商,你非但知情不报,还要袒护包庇,那也脱不了干系。”韩亮冷声道。
“宋大人果真开了染布作坊吗?”
“以前还以为是谣言,如今看来,或许确有其事啊。”
“那作坊得用多少人干活呀,工匠的工钱,他也侵吞了不少吧。”
群臣轻声细语,围绕着宋严经商的事情议论开来。
韩亮面向朱宏荣奏道:“皇上,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只要派人前往宋府细查,真相自会大白。”
吏部尚书方慧平笑盈盈地迈出几步,说道:“府尹大人,都察院的人昨日就已经对宋府仔细检查过了,并未发现宋大人私开染布作坊,你的消息怎么如此不灵通。”
“可万一他……”
“怎么。”方慧平立即打断韩亮的话:“府尹大人莫不是在怀疑都察院的办事能力吧,要不,让他们也到你的府上去查查,看有没有赃银?”
方慧平是李文彦身边的红人,虽然明面上只掌管吏部,但都察院的事他也能插手。
韩亮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愣在当场,闭紧了嘴巴。
他这些年贪到不少银子,若被对手抓住把柄,以后就很难在朝廷混下去了。
礼部员外郎尤伟开口道:“既然宋大人并无私开布坊经商,那么这些奏章所言必然都是捏造的了,如此,应当还宋大人一个公道。”
宋严听后,立马转忧为喜。形势陡变,他一下子从嫌犯变成了被冤枉诬陷的受害人。
他想看看好戏,究竟是哪些该死的家伙写匿名奏章弹劾他。
李文彦道:“这件事,要彻彻底底地查,相关人等,一个也不要放过,皇上,您说对吗?”
朱宏荣见李文彦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故作顺从:“李大人所言极是,该当彻查。”
宋严的目光落在韩亮身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这大殿里,就数韩亮嘣哒得最起劲,匿名奏章,八成是他搞的鬼。
朱宏荣表面上一无所知,心里却认定宋严私自开设染布坊经商的事情确凿无疑。
理由很简单,起初提及此事,宋严有过短暂的惊慌,如果他没有私自开设染布作坊,自该坦然自若。
无风不起浪,就在几个月前,便有关于宋严开染布作坊的传言了,那时候,宋严还不是户部侍郎。
民间有一些染布工匠,经常出入宋府,如果宋严没有开设染布作坊,那些工匠又为何会频繁出入?
要说只是为了宋家那几口人染布,并非做生意,那宋严的排场也太大了。
都察院的人声称并未查到宋严开设的染布作坊,恐怕也是在包庇。宋严是站在李文彦那条阵线上的。
李文彦摆明了要保宋严,朱宏荣大权未握,只得先忍耐,任由他们拉帮结派,折腾掐架。
方慧平说道:“至于追查之事嘛,也无须劳师动众搞那么多人,皇上,臣有妙计,三日之内,必能抓出诬告宋大人的奸佞之徒。”
言罢,他嘴角勾起,笑意如三九般地冷冽。
“三日,没想到方爱卿只需花费三日,真不愧为我大宁神探,好,那朕就等你喜讯。”朱宏荣笑着说。
“皇上过奖,神探二字,臣愧不敢当。”方慧平退回原位。
在朝中,方慧平善于奉承拍马,因此深得李文彦看重,一把就将他拉到吏部尚书的位置。
朱宏荣内心是憎恶方慧平的,此人对上逢迎作态,对下只管欺压,十足的小人。
方慧平从未破过案,如今他却大言不惭,三天内查明真相,简直是瞎搞。
三天很快过去,那方慧平前两天毫无动作,最后一天却直奔工部,抓个小官出来,拉去便是顿严刑拷打。
那人向方慧平“坦白”一切,承认所有奏章都是他写的。
离奇的是,那人在供状上画完押,居然撞墙自尽了。
朱宏荣得知结果,唏嘘不已。
这件事大有蹊跷,真正的主谋绝不会是工部的一个小官,这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目的应该是要试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