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娘告诉张婉云:“你家呀,不知什么原因起了火,我已经喊人前去救火了,只不过火势太大,一时半会儿怕灭不掉。”
话音未落,张婉云便急忙动身,拔腿跑回家去。
路上,她远远地望见自家的房屋置于一片火海中,乌黑的浓烟涌起,直冲上天。
邻居们正提着木桶,一个接一个地打水救火,虽然在大家的努力下,火势逐渐得到控制,但房屋已经烧得不像样,大门都快化成灰烬了。
张婉云见状,焦急万分,她最担心的,并不是房子被烧成废墟,而是父母的安危。
这么大的火,如果人在屋内,恐怕凶多吉少。
“娘,爹爹……”张婉云高声叫喊着跑到自家屋前,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娘被困在里面,你爹刚刚进去,应该快救出来了。”有人说了一句。
张婉云没有多想,抬脚就要往里冲。
“姑娘,不行啊。”那人拦住张婉云:“你若是现在进去,万一被困在火里,那可就危险啦。”
“是啊,倘若你爹把你娘救出来,却发现你又困在里面,不得重新进去救你嘛。”另一人跟着说。
张婉云犹豫了,自己就这样毫无准备地直接冲进去,未必能帮得上忙,搞不好是添乱。
与其救人,还不如救火。
张婉云拎起木桶,和邻居一块打水往火里泼。
把门口的火浇熄大片,开辟出通道,张向明就能带着王纯从这个地方逃出来。
没过多久,一名男子背着一名女子跨过正在燃烧的木梁,从门口窜出。
“爹爹,娘怎么样了?”张婉云立即上前询问。
“情况不妙,得赶紧找大夫。”张向明累得气喘吁吁。他自己也因为救人而被火烧伤了胳膊,脸上全是烟灰。
“我帮你们找。”有个热心人自告奋勇,去叫大夫了。
张向明将王纯轻轻地放下,让她平躺着。王纯眼睛半睁,气若游丝,看起来伤情非常严重。
“好端端的,家里怎么就起火了呢?”张婉云哭道。
张向明眉头一皱:“这火,是从外面烧起来的,也许是哪家孩子调皮,在此玩火吧。”
他推断火从外面烧起来的依据很简单,因为屋内的桌椅损毁程度较轻,而靠近门口的家具,却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墙壁外侧发黑而内侧不甚明显,如果火从里面烧起来,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张婉云在王纯的身边蹲下,哽咽道:“娘,女儿不孝,让您和爹爹受苦遭罪了。”
“云儿,乖,不哭,娘只是……只是有些累了。”王纯软弱无力地说着话。
张婉云见母亲语音微弱,便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稍顷,大夫赶来为王纯把脉。
张婉云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大夫,您行行好,救救我娘吧,我虽然没有钱,但我可以帮您做些事情。”
那大夫道:“姑娘别急,且听我讲。”
待张婉云平心静气,那大夫继续说:“我知道,你父亲是个清廉正直的好官,肯真心为我们这些百姓着想,所以,我并不打算收取诊金,只是……”
他的话一停顿,张婉云忙问:“只是什么?”
那大夫摇头叹息:“只是……只是你母亲伤势很重,以我这点浅薄医术,恐怕无力回天,唯有神仙在世,才能救她性命。”
周围的人听闻此言,均心痛不已。
张婉云依偎在王纯怀中,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滴落,她担心如此温暖的地方会随时消失。
张向明心中充满悲痛和无奈,看这幸福的一家子,转眼就要死别,真比万箭穿心还要难受。
“我总觉得,这场火有些古怪,像是有人故意为之。”一句话陡然响起,穿透悲凉沉闷的气氛。
“真不知是何人所为,居然如此狠毒,在张大英雄家放火,若能逮住他,非得扒掉几层皮不可!”有人愤怒地说。
张向明在担任兵部尚书的时候,曾冒着犯欺君之罪的风险,配合朝中武将抵御犯边的敌军,并在关外取得大捷,因此,在许多百姓的心目中,张向明是个大英雄,没有他,敌军也许就杀到京城了。
“依我看,八成是那姓李的狗官所为,他怕张大英雄东山再起,对他不利,干脆就痛下杀手了。”
“我看不然,他这样是小题大做,或许是敌国奸细干的,你们想啊,北楚觊觎我朝江山,张大英雄又熟悉军务,他们能不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吗?”
“可张大英雄被罢官十余年,敌国奸细又如何知道他住在何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像要破案似的,话题越扯越远。
张婉云伸手抹了把眼泪,对王纯说道:“娘,您怎么舍得丢下我和爹爹,我还有很多话要跟您说,还有很多事要跟您学呢。”
张向明也蹲下身来,悲声道:“娘子,都是我不好,这些年来,没能让你过上像样的日子,我亏欠你的,实在太多。”
做官的时候,张向明心系百姓,不做官了,他仍然心系百姓,花在妻子身上的工夫反而很少,没有足够的精力照顾她。对此,他是怀有些许愧疚的。
“不,相公,我已经……已经很满足了,能够嫁……嫁给你……是我的荣幸,相公,拜托你好好……照顾云儿,我只怕……只怕是不成了……”王纯断断续续地说着,语声十分微弱,连讲两三个字,都很吃力。
张向明眼见妻子奄奄一息,心如刀绞,唯有点头答应,若爱妻撒手离去,就只有张婉云与他相依为命了。
听着母亲讲话越来越艰难,张婉云心里也愈发痛苦,她秀美的脸上全是泪水,流落下来,很快便洇湿了王纯的衣服。
王纯微含笑意,鼓足劲抬起手,想要安抚女儿。
这是一只红肿发黑的手,看着就令人浑身不适,但在张婉云眼里,却是一只慈爱可亲的手。
那手伸到离张婉云的脸约寸许的地方,突然停住不动,紧接着,整条胳膊往下直坠,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摔,犹如利刃穿心,叫人肝肠寸断。
“娘,您别不理女儿,娘,您说话呀,娘,娘……”张婉云悲声叫喊。
她不顾脏污,抱住自己的母亲,嚎啕大哭,纵情宣泄内心的悲伤痛苦。然而,无论她哭叫得多么厉害,也无法得到母亲的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