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极为虚弱的皇后仰卧榻上,乌发如墨,凌乱散披于枕畔。
她的面色惨白胜雪,毫无血色。
双手紧攥床单,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泛起惨白。
“娘娘,再加把劲,孩子便要出来了!”
稳婆们的声音在嘈杂的产房中格外清晰,带着几分急切的催促。
皇后身体因剧痛而不住颤抖,每一次宫缩都似生死一线的煎熬,令她几欲窒息。
时间仿佛凝滞,每一刻都漫长得令人难以忍受。
“啊——”
皇后忽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满是痛楚与挣扎。
紧接着,只听稳婆们惊喜交加地喊道:“出来了,出来了!皇后,您熬过来了!”
“哇——”
就在众人几乎绝望之际,床榻之上,终于传来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啼哭。
这哭声虽细若游丝,却似破晓之光,瞬间驱散了房内的阴霾,点亮了众人的心房。
“孩子……孩子出生了!”
几个年轻的宫女激动得泪水夺眶而出,围在产床边,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老宫人也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轻声道:“皇后,您做到了,皇嗣平安降生了。”
“哇——”
紧接着,那婴儿细弱的啼哭声再次传来。
这哭声虽然微弱,却如一股强大的力量,打破了房内原本凝滞的空气,让在场之人的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苍天庇佑!”
老妇人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动作极为小心地轻轻捧起襁褓。
只见,那襁褓是用色泽明艳的绛色蜀锦精心裁制而成。
金线绣就的缠枝牡丹在摇曳的烛火下若隐若现,为这新生命的降临增添了几分庄重与喜庆。
老妇人难掩激动,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恭喜皇后,贺喜皇后,是位皇子!”
“您瞧这眉眼,简直和官家年少时一模一样,日后必定是个俊朗不凡的人物……”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哽咽,眼眶微微泛红。
显然,历经这艰难的生产过程后,仍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竟如此顺利,新生命已然平安诞生。
雕花拔步床内,织金锦被下缓缓探出半截如羊脂白玉般温润细腻的手腕。
此时的皇后,鬓发早已被汗水湿透,一缕缕凌乱地贴在她那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的脸颊边。
她的唇上,剧痛而咬出的血痕尚未结痂,殷红刺目。
然而,她的双眼却亮得惊人,眸中透着一股顽强的坚韧与对新生命的满满期待。
见此情形,老妇人急忙将襁褓送到皇后的身侧。
年轻的皇后,那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刮过婴孩皱巴巴、有些青紫的脸颊。
动作轻柔却又隐隐透露出一丝急切,仿佛要将这期待已久的触感牢牢铭记。
皇后轻靠在枕头上,虚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嘴唇微微颤抖,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这是历经生死后的劫后余生,也是初为人母的幸福泪水。
可就在这时,她的动作陡然停住,整个人瞬间怔住了 —— 那孩子青紫的嘴唇竟在微微嚅动着,像是在竭力发出声音,却又如此微弱。
寝殿内的空气,刹那间再次凝固。
原本因新生命诞生而洋溢的喜悦瞬间被紧张所取代。
老妇人和其他宫女们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她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小小的婴孩身上。
“皇后……”
老妇人轻声唤道,声音中满是担忧,“皇子可能是有些虚弱,奴婢这就将殿外的太医唤来瞧瞧……”
然而,皇后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婴孩,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吸引,无法移开。
她缓缓伸出手,轻轻地将襁褓中的孩子揽入自己身侧。
那冰冷而纤细的手指,再次触碰着孩子的脸颊。
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仿佛在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新生命的温度。
“吾儿在说话……”
她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与难以置信,“他在跟我说话……”
宫女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疑惑。
她们只看到那孩子青紫的嘴唇微微颤动,却听不到任何清晰的声音。
然而,皇后却似乎能真切地感受到孩子内心的呼唤。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晶莹的泪光,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落下。
“别怕,娘在这里……”
她轻声安抚着怀中的孩子,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和孩子能听见。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动作轻柔而缓慢,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小生命。
就在这时,孩子的嘴唇似乎动得更加明显了,像是在回应着母亲的安慰。
此刻,皇后的目光越发柔和,眼中满是慈爱。
她轻轻地将孩子贴在自己胸前,想要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传递给这个小小的生命。
“他会好的……”
皇后低声说道,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会平安长大,成为大宋最耀眼的存在。”
此时,殿外的风雨依旧肆虐,狂风呼啸,暴雨如注。
但坤宁殿内却弥漫着一种温暖而祥和的气息。
而皇后怀中的孩子,虽然身体虚弱,却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力量,渐渐安静下来,啼哭声也越来越微弱。
老妇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她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后虽然刚刚经历了生产的剧痛与磨难。
但她那坚韧不拔的意志和与生俱来的母性温柔,将会成为这个孩子成长路上最坚实的依靠。
而此时的赵桓,却感觉自己仿佛溺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他的意识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中,找不到一丝着力点。
暮色顺着书房的穹顶玻璃蜿蜒而下,在赵桓颤抖的睫毛上碎成点点金斑。
他伏在橡木长桌前,泛黄的《宋史》校对本在斜阳里氤氲着古旧墨香。
指腹摩挲过书页时,细碎纸屑如同簌簌落下的历史尘埃。
\"元符三年......\"他沙哑的呓语惊醒了沉睡的尘埃,钢笔在稿纸上洇出焦灼的墨痕。
手边三寸高的书堆在光影中投下交错的阴影:《资治通鉴》《续资治通鉴长编》的绢面封皮已磨出絮状毛边。
《宋会要辑稿》脆硬的册页间探出数十枚银杏叶书签。
最上方那卷《东京梦华录》正摊开在\"州桥夜市\"章节,油墨印着的炙羊肉与香饮子似乎要透过纸背渗出香气。
空调出风口的嗡鸣渐渐化作汴河潺潺水声,赵桓忽然觉得后颈发凉。
他抬手扶额时,钢笔从虚握的指间坠落,在寂静中敲出惊心动魄的脆响。
那个瞬间,黄昏的光瀑突然扭曲成旋涡,书页间的工楷小字如被千年岁月惊动的蚁群,墨迹在纸面上疯狂游走。
赵桓的影子在地面挣扎翻涌,青灰色雾气顺着木纹地板蔓延,将散落的银杏书签浸染成腐朽的铜绿。
他的鼻腔里充斥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意识也在顷刻间像是断了线的纸鸢,在虚空中翻滚着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