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元符三年。
汴京上空,铅云密布,厚重如巨幕般低垂,似欲倾压整座皇城。
天空中,乌云翻滚,如怒海波涛,汹涌而至。
惊雷滚滚而来,声势浩大,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重重地碾过紫宸殿那流光溢彩的琉璃鸱吻,似在向世间宣告着一场重大事情的发生。
闪电撕裂天际,将云层撕开一道道狰狞的裂缝,刹那间照亮了整个皇城。
顷刻间,暴雨如注,裹挟着初夏的微凉气息倾泻而下,似乎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冲刷干净。
金明池内,荷叶被急雨打得翻卷颤动。
新绽的荷瓣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如少女含羞的腮红,娇嫩而脆弱。
宣德门朱漆经雨水浸润,愈发鲜艳夺目。
檐角垂落的雨帘折射着琉璃瓦的青光,恍若悬着串串水晶璎珞,在风雨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整座皇城,宛如一幅被雨水浸润的青灰色水墨画卷,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肆意地在宫道上飞舞,仿佛连天地都在这场暴雨中失去了颜色。
宫人们匆匆奔走,虽以油纸伞遮风挡雨,却依然被淋得透湿,只得无奈地加快脚步。
坤宁殿外,十二扇冰裂纹槅窗在狂风的肆虐下,簌簌作响,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那古老的木窗被风吹得微微颤动,似乎随时都会被撕裂。
然而,这窗外的狂风暴雨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内室中那断断续续、微弱而又痛苦的呻吟声。
此刻,坤宁殿内,青铜蟠螭炉中,龙脑香已然燃尽了第三轮。
只留下些许残香袅袅升腾,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气味。
药吊子在炭火上咕嘟咕嘟地响着,滚烫的药汁翻腾着,散发出刺鼻的草药味。
蒸腾而起的雾气,如轻纱般弥漫开来,将那织金帐幔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更添了几分紧张与不安的气氛。
一位老妇人立于床边,其双手青筋虬结、饱经岁月沧桑,牢牢地抓着雕花床沿,指节因紧张而用力过度,泛出病态的苍白。
她目光紧紧盯着产床上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这位老妇人已在宫中侍奉多年,经历过大量的分娩过程,却从未见过如此艰难的分娩。
只见产床上,那位年轻的皇后面容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微弱的烛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她的双眸紧闭,嘴唇被咬得发紫,身体在痛苦中微微颤抖。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似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与命运抗争。
“皇后……您再撑一撑!再撑一撑啊!”
此刻,老妇人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地说道,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哽咽,充满了担忧。
寝宫之内,气氛压抑得令人有些窒息。
而这场艰难的分娩已然持续了漫长的数个时辰。
此刻,皇后的体力也在一点一滴地被抽离,体内的力量几近耗尽。
可那腹中的孩子却依旧没有要降临人世的迹象。
“嬷嬷……” 皇后的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声音虚弱得如同游丝,若不仔细聆听,几乎难以捕捉,“孩儿…… 能平安出世否?”
老妇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不忍。
她轻轻伸出手,握住了皇后那毫无血色的手,轻声安慰道:“皇后宽心便是,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有好消息的。皇后千万不可放弃啊!”
皇后闻言微微颔首,再次合上双眼,将全部的精力集中在那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袭来的剧痛上。
她的身体在宫缩的冲击下不住地颤抖,仿若随时都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撕裂,每一次的疼痛都像是命运无情的鞭笞。
寝殿之内的空气仿佛被沉重的痛苦所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殿外的狂风再次呼啸而过,夹夹杂着暴雨倾盆而下的轰鸣声,仿佛在为这场生死之战助威。
时间在皇后痛苦的呻吟声与众人沉重的呼吸声中缓缓流逝。
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老妇人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手紧紧握住皇后的手腕,试图从脉搏中寻找一丝生机的迹象。
然而,那微弱的脉搏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嬷嬷……”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吾……是不是已经尽力了?”
老宫人的心猛地一沉,深知皇后已然到了极限。
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又怎能给予肯定的回答。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而有力:“皇后乃世间最为坚强之人。”
“请皇后务必要撑下去,为了自身,为了官家,更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和未来。”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微微侧过头,看向身旁那华丽的织金帐幔。
其上精心绣着繁复的牡丹与凤凰,栩栩如生,象征着母仪天下的尊贵与荣耀。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华丽的图案在她眼中却显得如此虚幻缥缈,与她所处的残酷现实毫无关联。
“大宋的未来……”
皇后低声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若吾连自己孩儿都护不住,又有何颜面谈母仪天下?”
老妇人的心中一阵刺痛,她知道皇后此刻有些绝望。
然而,她更清楚,此刻的皇后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鼓舞和力量。
她用力握住皇后的手,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皇后的孩儿定会平安降临人世,您也必然会安然无恙。请相信老奴,更要相信您自己!”
皇后的瞳孔之中闪过一丝犹豫和动摇。
但很快,老妇人的话语似乎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某根弦,让她重新找回了一丝力量。
渐渐地,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眼神也变得坚定而执着。
须臾,她微微点了点头,紧紧握住老宫人的手,似要从这只手中汲取最后一丝力量。
就在这时,殿外的风雨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紧张的气氛。
“轰!”
“咔嚓 !”
雷声愈发密集,震耳欲聋,雨势也更加凶猛,如同天河决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