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雨总是带着股子桂花甜香,这日却混进了血腥气。济公蹲在瓦檐下,破草鞋泡在青石板的积水里,手里半块桂花糕被雨淋得发软。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拉的门牙:\"妙哉妙哉,这喜事要变丧事了。\"
话音未落,城南方向就炸开妇人尖利的哭嚎。济公把最后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烂袖子一抹嘴,哼着\"鞋儿破帽儿破\"的调子往那边晃荡。沿途百姓见他这副邋遢模样,都捂着鼻子躲开,倒给他让出条路来。
赵家绸缎庄的朱漆大门挂着白幡,穿金戴银的赵员外瘫在灵堂,老泪纵横。他独子赵文轩今日成亲,谁知洞房花烛夜,新郎官竟七窍流血死在喜床上。新娘子李氏跪在床边,雪白嫁衣上溅满血点,活像开了满枝红梅。
\"让开让开!\"两个衙役推开围观人群,仵作提着木箱往里挤。济公不知何时钻到了最前头,破蒲扇往仵作肩上一搭:\"老丈且慢,这尸首蹊跷得很呐。\"
仵作扭头要骂,见是个疯和尚,没好气地甩开扇子:\"莫挡官差办事!\"谁料那蒲扇\"啪\"地打在尸身脸上,赵文轩的眼皮竟颤了颤。满堂人倒抽冷气,李氏尖叫着扑过去,却被济公伸脚绊了个趔趄。
\"女施主莫急,且看这金粉。\"济公弯腰从床底拈起一撮闪着幽光的粉末,凑到鼻前嗅了嗅,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阿嚏!好厉害的西域迷香!\"
赵员外蹭地站起,肥肉乱颤:\"大师可知凶手?\"济公却不答话,围着新房转起圈来。他烂蒲扇东戳西捅,在喜帐后头停下,扇柄往墙缝里一勾,竟带出个鎏金佛像。那佛陀双目嵌着红宝石,嘴角却带着诡异的笑。
\"这是……欢喜天?\"济公眯起眼,破扇子往佛像眉心一点。金漆簌簌脱落,露出青面獠牙的真容。满屋金粉突然活过来似的,化作细小毒虫扑向众人。李氏惨叫着躲闪,发间金簪落地,叮咚一声脆响。
济公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是半只烤得焦黄的叫花鸡。他掰块鸡肉往空中一抛,毒虫竟争先恐后扑上去。转眼间满屋金粉消失无踪,只剩满地鸡骨头。
\"现在可以说了吧?\"济公蹲在李氏面前,油乎乎的手指捏起她下巴,\"三年前你爹给赵家染坊送靛蓝,为何突然暴毙?\"李氏浑身剧震,鬓发散乱间露出耳后蝎子刺青。
原来她爹当年发现赵家往染料里掺砒霜,被灭口前在账本藏了血书。李氏为报父仇,与西域邪僧勾结,用金蚕蛊害死赵文轩。那欢喜天像中空,藏着蛊母,新婚夜合卺酒里下了蛊引,本要赵家绝后,却不想被济公识破。
\"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济公叹口气,从破袈裟里摸出个葫芦,\"且饮了这孟婆汤,来世做个明白人。\"李氏接过葫芦时,窗外晨光正穿透云层,照在她耳后蝎子刺青上,那毒虫竟缓缓褪成青莲。
赵员外哆嗦着要跪,却被济公用扇子托住:\"老员外且慢,你那染坊的砒霜渣子,可还埋在城西乱葬岗?\"说罢也不等人答话,摇着破扇子晃出大门,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雨又下了起来,冲刷着青石板上的血迹。济公哼着歌拐进巷子,忽然驻足。墙角蜷着个乞儿,正抱着半块发霉的炊饼啃。他解下腰间酒葫芦扔过去:\"小娃娃,可愿随老僧化缘去?\"
乞儿抬头时,济公已走远,只剩葫芦在雨中泛着温润的光,隐约能闻见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