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临安城,蝉鸣声里裹着股燥热。城隍庙前的老槐树下,蜷着个披百衲衣的和尚,破草鞋露出半截黑脚丫,手里那柄芭蕉扇摇得呼呼生风,扇面上\"修心养性\"四个字早磨得只剩墨痕。
\"让开让开!\"一顶青呢小轿急匆匆掠过,轿夫们抬着赵员外家二小姐去灵隐寺上香。济公眯起眼,扇子往轿底一勾,竟勾出条三寸长的竹叶青。那蛇\"嗖\"地窜进他袖筒,惊得轿旁丫鬟失手摔了香篮。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济公嬉皮笑脸地捡起滚落的寿桃,张口就咬。甜腻的桃汁顺着胡须滴在褂子上,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此刻赵府张灯结彩,正厅摆着三十六桌流水席。赵员外摸着两撇鼠须,看戏台上水袖翻飞,忽听得管家来报:\"老爷,那个疯和尚在门口讨酒喝。\"
\"打发些残羹便是。\"赵员外话音未落,济公已晃进院来。他也不见外,径直坐在主桌,抓起醉虾就往嘴里倒。那些活蹦乱跳的河虾在他唇齿间蹦跶,浆汁顺着下巴滴在檀木桌上,吓得几位女眷直往后躲。
\"好酒!好虾!\"济公抹了把嘴,突然对着空中打个酒嗝。众人正纳闷,却见他腮帮鼓动,竟将方才吞下的醉虾全数吐回盘中。那些虾儿沾着酒液,在青花瓷盘里跳起圆舞曲,惊得满座宾客摔了杯盏。
赵员外正要发作,济公已摇摇晃晃出了门。当夜子时,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摸黑来到城西石桥。月光下,十几个佃农正弯腰搬石料,后脊上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动作都利索些!\"管家甩着马鞭,\"明日知府大人要来验看桥基,若是误了时辰,小心你们的皮!\"
老石匠王伯抹了把汗,悄悄将半块硬饼塞给瘦得皮包骨的小徒弟。这桥原是官府拨银修缮的善举,可赵家上下其手,把整块的青条石换成了掺石灰的次货,工钱还克扣了三成。
三更梆子响时,桥头忽然飘来酒气。济公枕着酒坛躺在桥墩上,破扇子盖住脸,鼾声震得梁上灰簌簌直落。管家正要赶人,却见和尚袖中滑出本蓝布封皮的册子,借着月光一瞧,竟是府中暗账!
\"这位师父……\"管家刚要伸手,济公翻个身,册子\"啪嗒\"掉进河里。管家急得直跺脚,却见和尚从怀里又掏出一本,醉醺醺道:\"要……要这本?拿……拿酒来换……\"
五更天将明时,管家揣着湿漉漉的账本回到书房。他刚摊开纸页准备誊写,忽然窗外炸起惊雷。火光冲天而起,那账本竟无火自燃,蓝幽幽的火苗映出账目上\"石料银三百两茶钱五十两\"等蝇头小字。
\"天火!是天火啊!\"管家连滚带爬逃出屋时,正撞见济公站在影壁前。和尚的破扇子往火场一指,火舌竟化作朵朵红莲,将账目烧得干干净净。
七日后,官府来验桥。赵员外堆着笑引路,忽见新修的桥基里嵌着块青石,上书\"善恶到头终有报\"。他正要命人砸了这晦气石,桥身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惊得众人连退三步。
从此每逢暴雨,石桥就会泛起淡淡金光。有人说那是济公施的法,也有人说是当年工匠们偷偷在灰浆里掺了糯米汁。唯有桥头茶摊的老翁知道,那日黎明前,有个醉和尚往桥基缝隙里塞了片芭蕉叶,叶脉间隐约可见\"活佛\"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