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哗啦——吊针的玻璃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听到声响,沈星辰吓坏了,猛地转身,猝然站住,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陆经年看上去那么狼狈,他倒在地上,手背是被针孔划破的血珠。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倒在地上。
沈星辰不知道为什么动不了,只能看着陆经年望着她,一点点地挪动在地上靠近她。
最后护士涌进来,把他给扶了起来。
沈星辰望着他,眼前模糊了,都是眼泪,什么都看不清楚。
陆经年也不忌讳旁人的目光,颤声问道:“姜野呢?姜野他又比我好在哪里!”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沈星辰愣住了。
一屋子的人,没有人说话,居然寂静得连针掉地上都听得到。
沈星辰看着虚弱的陆经年,苦笑一声,“是啊。他没有好在哪里,但是至少,他会听我说话,愿意相信我。陆经年。”
陆经年倒抽一口气,几乎是哽在胸口,眼神悲痛。
“陆经年,你相信过我吗?哪怕是只有一秒?”沈星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呼吸不上来。
陆经年也因为她问的这句话,愣住了。
陆经年不相信她可以处理这一切,甚至不相信她能处理好她父母车祸的事情。
就连父母的死,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这一切又怪谁呢。
她原谅了陆经年,可以。
但是,谁来原谅她呢?
她原本就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可都没有守护好,这件事除了怪自己,又能怪谁呢?
她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直视陆经年。
“陆经年,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沈星辰最后说完,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医院外阳光明媚,雨过天晴后的天空一切都是清丽的。
沈星辰站在台阶上,远远地往后望去,望向陆经年的方向。
那瞬间,她像是透过时空,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和陆经年。
她看到不管风里雨里,都会来机场接她的陆经年。
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像是永远都不会分开。
她看到自己从沙发的这头爬到他的膝盖上,缩在他怀里看恐怖片。
看到他们分一碗面,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
看到凌晨三点的夜里,大雨淅沥,她在陆经年的公司大厅里,等他下班,等着接他回家。
看到陆经年走近她,感动地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
……那是他们回不去的曾经。
她安静地看了很久,眼底闪动着泪花。
最后她轻声道:“……再见了。”
这句话是对陆经年说的,也是对曾经爱过他的自己说的。
沈星辰一步步地往下走,风扬起她的头发和裙角,烈烈中带着义无反顾的味道。
……
陆司凡的新家里,这是陆家之前购买的别墅,住在距离市区不远的富人区。
这里俯瞰着桐城市全貌,又有一片绿化森林遮掩,可以说是千金难求的地盘。
沈星辰高中暑假的时候,在这个堪称城堡级别的屋子住过一段时间。
兄弟两个都是不爱和其他人接触的类型,仆人很少有常住的,都是隔三差五来收拾一下就走。
所以这个大得要死的别墅,就住着他们兄弟两个,看上去简直和鬼屋似的。
这次一看,整个屋子更像鬼屋了,空荡荡的,除了沙发大件的家具,几乎所有东西都搬空了。
就连电视机都没有。
“家里的东西,都被姜菀带人摔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干脆就全部搬出去了。怕他伤着自己。”陆司凡无奈地苦笑,眼底藏满了伤痛。
沈星辰深吸一口气,可想而知,陆光远对陆经年和陆司凡有多宠爱。
他新家这样大的楼盘,陆光远说买就买,还怕二儿子没地方住,把东西也搬了进来。
这份宠溺和耐心,可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我现在送饭也只能送到门口,等她自己来拿。有段时间,她还绝食,根本不吃,我只能等她睡着了抓医生给他打营养针。”
沈星辰听到这里都震惊了。
纪年还真是有着很坚定的求死之心。
“她说她这样不算个人,死了干净。”陆司凡边说着,眼眶就红了。
沈星辰沉默了。
纪年在一场车祸中双腿不能再自在地行走,吃喝拉撒都要靠着家人,说得夸张点,上厕所都要家里人把尿。
这对一个正常人的自尊心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尤其是……沈星辰知道,从前的纪年是极其明亮的少女。
她能跑能跳,骑马高尔夫都是在各种大赛中拿过名次的。
“可是……上次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心态好像还挺好的?”沈星辰有点不能理解,怎么短短一段时间,人就变成这样了?
陆司凡眼底的伤痛更加浓重,他看了看沈星辰,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姜野:“如果我告诉你们,你们能保证,绝不说出去吗?”
沈星辰和姜野发誓,自己绝不会把纪丰臣今天说的话透露半个字。
陆司凡捏了捏眉心,想了很久,才斟酌出了言辞:“不久前,她无意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身世?”沈星辰惊讶了起来。
“不错。”
陆司凡放下揉着眉心的手,轻声地甩出了个爆炸性的新闻:“纪年,和她父母没有血缘关系。她是她爸妈后来收养的孩子。”
“什么!”沈星辰愣住了。
虽然从前她开玩笑,总说陆司凡生得高大好看,陆经年也一样,这才是亲兄弟。
然而纪年瘦小得和小学生似的,他家里人个子也挺高,根本不像是他们家的人。
但她万万想不到,他们之间居然真的没有血缘关系。
“他们真正的孩子,在她三岁的时候夭折了。她妈妈太思念这个孩子,就去领养了一个,当成是之前那个在养。这件事……我也是在她父亲去世后,才知道的。”
沈星辰屏住了呼吸,好半天才缓过来,“那……纪年,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去年吧。她不知道在家怎么的就翻到了领养申请表,当场她就崩溃了,不管她家人怎么和她保证,父母会把她当成亲女儿看,她都不相信。”
陆司凡提起这件事就头疼,叹息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沈星辰心想,换谁都会崩溃。
何况,纪年性子本来就和小猫一样,敏感脆弱。
陆司凡看上去有些无奈:“她可能,没有办法接受和父母没有任何关系。”
沈星辰和姜野对视了一眼,又道:“那……她知道自己身世之后,就开始自我摧残了?”
“大概是。她总觉得我迟早会抛弃她,就一直想要自我了结。伤害自己的事情……什么都做过了,我现在……根本没办法离开他太久。”
难怪沈星辰看到家里多了那么多监控,看来还是怕纪年出了事陆司凡一下子赶不回来。
“可是……如果连你都劝不动她,你怎么就确定,沈星辰可以劝动她?”
一直没有开口的姜野,在一旁问道。
沈星辰也充满疑惑地望着陆司凡。
陆司凡欲言又止,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