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幡城的晨雾尚未散尽,青灰的城墙在熹微天光中若隐若现。
黄才良将包袱紧了紧,粗布鞋底碾过碎石子,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五天之后,两人终于进入鄯阐地界。
两人沿着滇西古道疾行,鞋底与泥地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
山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踝,他们避开官道上的蒙古骑兵,专挑荒僻小径穿行。
暮色四合时,远处鄯阐城的灯火终于刺破黑暗,如同寒夜中的萤火。
鄯阐城的青石板路上,积水倒映着城头高悬的段氏族旗。
黄才良扶住酸痛的腰肢,望着眼前热闹的市集、叫卖的商贩,记忆里大哥描述的断壁残垣、哀鸿遍野的景象,与此刻茶馆里老人们悠闲品茶,谈论大理段氏驱逐蒙古、重建家园的场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真没想到,没有蒙古人,这里竟能恢复得如此生机盎然。”黄才良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感慨。他从未想过,没有战火的日子,百姓可以过得这般安稳。
蒋以抖了抖衣袖:“先别忙着感慨了,抚仙湖虽然近在咫尺,可咱们还有更要紧的事。”她眨了眨狡黠的眼睛,伸手拍了拍黄才良的肩膀。
黄才良一愣,着急道:“可虎骨矛头……”
“虎骨矛头跑不了,但我的修炼日子到了,你必须得帮我。”蒋以双手抱胸,语气不容置疑。
黄才良满脸疑惑:“到底要我怎么帮忙?”
蒋以却只是神秘一笑,拉着黄才良穿过几条街巷,朝着城外偏僻处走去。两人在杂草丛生的荒野中前行,终于在一片枯树林里,发现了一间破败不堪的屋子。
蒋以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方圆十多里没有人后,又开始在屋子周围来回踱步,目光不断扫过地面。
“你到底在找什么?”黄才良忍不住问道。
“坟墓。”蒋以头也不抬,语气认真得可怕。
黄才良以为她在开玩笑,刚要笑出声,却见蒋以一脸严肃,丝毫没有打趣的意思。他心中一惊,意识到事情恐怕不简单。
终于,在枯树背后的杂草丛中,他们发现了一座低矮的土坟。坟前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有一块歪歪斜斜的木板插在那里。
蒋以二话不说,抄起地上的木棍就开始挖坟。
“等等!你疯了?”黄才良大惊失色,急忙拦住她,“挖人坟墓,这可是大忌!”
蒋以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坚定地看着黄才良:“这是我修炼的必需过程,你帮不帮忙,如果帮,就别废话,跟我一起挖!”
黄才良咬了咬牙,心中满是犹豫,但蒋以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他最终还是接过木棍,开始帮忙。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挖开了坟墓。
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黄才良强忍着恶心,定睛一看,坟里只有一具几乎变成干尸的尸体,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不堪。
蒋以却像见了宝贝似的,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一只铜碗和一个铜烛台,正是黄才良之前见过的模样。
她将铜碗递给黄才良,语气冰冷:“刮下尸油,装满这只碗。”
“什么?!”黄才良差点跳起来,“这……这太恶心了,我不干!”
“你必须干!”蒋以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狠厉,“这关系到我的性命,当然了,你要是不在乎我死不死,现在就可以走!”
黄才良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适,颤抖着双手开始在干尸上刮取尸油。
每刮一下,他都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好不容易装满铜碗,两人匆匆回到破屋。蒋以指挥黄才良将装满尸油的铜碗和烛台挂在屋子中央,随后便将黄才良推出门外。
“你在门口守着,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蒋以神色凝重,“没有我的吩咐,你半步都不许踏入这间屋子。要是我修炼期间出了差错,必死无疑!”
黄才良想起上次撞见蒋以赤裸修炼的场景,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他结结巴巴地点点头:“我……我明白,你放心吧!”
蒋以又再三叮嘱后,才关上房门。
黄才良站在门外,听着屋内传来奇怪的响动,心中既紧张又好奇。
夜色愈发深沉,寒风呼啸着穿过枯树林,树枝在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无数冤魂在哀嚎。
黄才良抱紧双臂,不住地跺脚取暖,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房门,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更让这死寂的氛围增添了几分阴森。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林子里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粗粝的笑骂声。
黄才良心头一紧,立刻闪身躲到柴垛后,大气都不敢出。
那声音越来越近,枯枝断裂的脆响混着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一盏茶功夫后,三个黑影出现在月光下。
他们身披破布般的甲胄,腰间弯刀泛着冷光,歪斜的军帽下露出结着血痂的额头——赫然是溃逃的边军。
黄才良攥着腰间短刀的手沁出冷汗,本能地想冲进屋子示警,可蒋以进屋前“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轻举妄动”的叮嘱又在耳边炸响。
三双沾满泥泞的靴子碾过枯叶,径直朝房门逼近。
黄才良知道无处可藏,咬牙从柴垛后跃出,短刀还未出鞘,就被一记刀背狠狠砸在后颈。
他踉跄着摔在地上,后脑重重磕在门槛上,眼前金星乱冒。
“是个小兔崽子!”为首的逃兵狞笑一声,拎着黄才良的衣领将他甩进屋内。
月光顺着敞开的门扉倾泻而入,照亮了盘膝坐在地上的身影——蒋以的衣物凌乱散落在地,白嫩的肌肤在冷月下泛着微光。
三双眼睛瞬间充血,弯刀哐当落地。
他们扑向床榻的模样,活像嗅到血腥味的恶狼。
黄才良挣扎着爬起来,抄起墙角的陶罐狠狠砸去。碎裂的陶片划破逃兵的脸颊,换来的却是更凶狠的拳脚。
肋骨断裂的剧痛中,他听见蒋以微闭的侧眼,全身血液瞬间沸腾。
不知哪来的蛮力,黄才良竟掀翻压在身上的壮汉,抄起半截桌腿乱挥。
木屑纷飞间,三个逃兵被暂时逼退到墙角,可他自己也摇摇欲坠,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
“妈的!老子弄死你!”逃兵首领恼羞成怒,弯刀直取黄才良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原本一动不动的蒋以突然站起身。月光掠过她背上娇艳欲滴的肌肤。
黄才良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蒋以赤足点地腾空而起,周身缠绕的红雾化作道道血刃。
短出鞘的寒光与血色残影交错,三具尸体几乎同时轰然倒地,温热的血溅在黄才良脸上,分不清是敌是己。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黄才良瘫倒在血泊中。
意识模糊前,他看见蒋以浑身浴血地走近,一半被血染红的身体就那样呈现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