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煞坐在乡村发展学院的礼堂里,看着台上的毕业典礼直播。全息投影里,小满站在联合国粮农组织的讲台上,身后大屏幕滚动播放着王家沟的航拍画面——曾经的土坯房变成了鳞次栉比的生态建筑,蜿蜒的老哈河上,货轮与观光游船往来如织。台下响起的掌声透过屏幕传来,震得他耳骨发疼。
\"龙爷爷!\"几个扎着红领巾的小学生突然围过来,手里举着皱巴巴的作文本,\"老师让写最敬佩的人!\"龙煞接过本子,字迹歪歪扭扭:\"我长大也要像龙爷爷一样,让全世界都知道王家沟的好!\"他摸着孩子们冻红的耳朵,想起自己小时候,趴在漏风的教室窗台上偷听老师讲课的光景。
村口的荣誉墙上,新增了块烫金的\"全球可持续发展乡村\"牌匾。旅游团的大巴车一辆接着一辆,导游用十几种语言介绍着村里的历史。龙煞拄着拐杖钻进人群,听见两个金发游客用生硬的中文说:\"这里的发展模式,简直是奇迹!\"可当他走到老榆树旁,却看见几个年轻人正在争论——有人要把古树改造成AR互动景点,有人坚持保留原貌。
产业园区的智能车间里,机械臂发出规律的嗡鸣。龙煞戴着参观证,跟着新入职的大学生们转悠。一个扎脏辫的小伙子突然指着流水线上的山楂酒:\"龙老,咱们能不能开发点低度甜酒?现在Z世代就好这口!\"这话让他想起创业初期,二柱子偷酿的烧刀子,辣得人直掉眼泪。
晚上回到家,儿媳妇端来炖得软烂的排骨。电视里正在播放专题片《乡村振兴的东方样本》,龙煞看着屏幕里自己年轻时的影像,满脸尘土却眼神坚毅。孙子突然凑过来:\"爷爷,他们说你是'当代愚公'!\"他笑着夹了块排骨放进孩子碗里,窗外的科技楼灯火通明,恍惚间又回到了在煤油灯下算账本的夜晚。
可赞誉声中,总有不和谐的杂音。有天,龙煞在村头的公告栏前,看见张匿名大字报:\"搞国际合作就是崇洋媚外!\"墨迹未干,旁边还画着歪歪扭扭的叉。他站在寒风中,白发被吹得凌乱,想起创业时被人指着鼻子骂\"瞎折腾\"的场景。手机适时震动,还是那个匿名号码:\"别以为成了模范就能高枕无忧!\"
更糟的消息传来,村里的有机认证出了问题。小满连夜赶来,眼圈发黑:\"叔,有人举报咱们用违规化肥。\"龙煞摸着茶几上褪色的笔记本,那是他创业时记录成本的本子。外面突然响起鞭炮声,原来是新引进的外资企业举行奠基仪式。他望向窗外的礼花,在夜空中炸出绚丽的色彩,却也映出了礼堂墙上\"不忘初心\"四个大字——这四个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了。
第二天清晨,龙煞又来到老哈河边。晨雾笼罩着河面,远处传来货轮的汽笛声。几个年轻人背着测绘仪从他身边经过,讨论着如何扩建国际物流港。他蹲下身,捧起一捧河水,冰凉刺骨。手机再次震动,匿名短信简短而刺眼:\"你们的辉煌,快到头了。\"老哈河的水打着旋儿,载着落叶流向远方,就像王家沟的命运,永远在未知中奔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