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晌午,日头还毒得能把地皮烤出油。村部那间砖瓦房里,吊扇吱呀吱呀转着,带起的风都是热烘烘的。八仙桌上摆着搪瓷缸子,飘着酽茶的苦香,二十来号人挤得满当当。老村长敲了敲茶缸当惊堂木:\"都消停消停!今个儿请煞娃来,就是给咱这穷窝子指条明路!\"
龙煞扯了扯领口,迷彩t恤早被汗浸透。他瞅见墙上褪色的\"脱贫攻坚\"标语,又扫过众人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心里跟扎了根刺似的。会计老王头颤巍巍抱来一摞账本,纸页都磨得起了毛边:\"煞啊,你瞅瞅,去年卖苞米的钱刚够还化肥账...\"
\"俺先说!\"坐在墙角的李瘸子突然开了口,假肢在地上磕得咚咚响,\"后山那片荒坡,种啥啥不长!县里专家来看过,说土质有毛病!\"他这话像炸开的炮仗,屋里顿时议论纷纷。张寡妇抹了把眼泪:\"俺家那小子想搞大棚种草莓,可没钱买塑料膜,银行也不给贷款!\"
龙煞盯着墙根下蜷缩的二柱子。这小子昨天还满脸崇拜,这会儿却蔫头耷脑的。\"煞哥,\"二柱子抠着指甲缝里的泥,\"俺们年轻人都想出去打工,留在村里连对象都不好找...\"这话让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吊扇的叶片还在吱呀乱响。
老周叼着烟凑到龙煞耳边:\"煞哥,这情况比咱在战区还棘手。\"他指了指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光靠种地,怕是连电费都交不起。\"龙煞没吱声,摸出根皱巴巴的烟点上。烟圈在闷热的空气里打着转,他突然想起在非洲援建时,给当地村民建的太阳能发电站。
正琢磨着,窗外突然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三个戴着黑头盔的人把摩托停在村部外头,皮靴踩在地上咔咔响。龙煞眉头一皱——正是昨天惊了牛的那几个人。为首的汉子扯下头盔,刀疤从左眼一直划到嘴角:\"听说龙大英雄回来了?\"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锈,\"我们老板想请你喝杯茶。\"
老村长猛地站了起来,拐杖重重杵在地上:\"这是俺们村的会!闲杂人等都出去!\"刀疤男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烫金名片甩在桌上。龙煞瞥见上面印着\"青山集团\"和\"赵青山\"三个字。\"赵老板说了,只要龙先生愿意合作,后山那块地...\"刀疤男故意拖长了尾音,\"要多少有多少。\"
龙煞没接名片,而是盯着对方腰间若隐若现的枪柄:\"合作?怕是没那么简单吧?\"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几个村民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村口的扶贫超市让人砸了!\"龙煞猛地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赶到超市时,货架翻得乱七八糟,满地都是摔碎的罐头瓶。二柱子红着眼眶攥着半截木棍,旁边躺着个捂着脸哀嚎的小混混。\"他们说这超市抢了他们生意!\"二柱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还说要是不关门,就...\"龙煞弯腰捡起块带血的砖头,上面印着歪歪扭扭的\"滚\"字。
老周蹲在地上检查碎玻璃,突然指了指货架底下:\"煞哥,这玻璃碴子上有油渍。\"龙煞凑近一看,确实有层淡黄色的痕迹,闻起来像是柴油。他心里咯噔一下——昨天惊牛的摩托车,排气管漏油的味道也是这样。
正查看着,刀疤男带着人慢悠悠晃了过来:\"龙先生,这村里的治安啊,可得好好管管。\"他从兜里掏出张支票晃了晃,\"只要你点头,安保的事儿全包在我们身上。\"龙煞没看支票,而是盯着对方袖口露出的半截纹身——那图案,和他在中东黑市军火商身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回村部的路上,龙煞踢开脚边的石子。他知道,想要发展村子,要面对的不只是穷,还有暗处那双盯着肥肉的眼睛。老村长拄着拐杖跟在后面,叹了口气:\"煞啊,后山那块地,他们惦记好久了。说是要建度假村,可...\"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村里人怕是连工钱都拿不到。\"
夜幕降临时,龙煞独自爬上后山。月光下,荒坡上的碎石泛着冷光。他蹲下身抓起把土,搓了搓——土质确实有问题,但绝不是种不了东西。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是条匿名短信:\"别碰后山,不然你和你爹的事儿,我们全抖搂出去。\"
龙煞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离家那年,爹突然病倒去世,医院病历却不翼而飞。难道当年的事,真和这些人有关?山风呼啸而过,吹得他后背发凉,远处传来狼嚎声,一声比一声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