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村的头场雪刚没过鞋帮,村口就停了辆锃亮的商务车。二柱子拄着铁锹望眼欲穿,车玻璃上的哈气画出个歪扭的笑脸:“煞哥,这就是你说的‘省城品牌策划队’?咋跟俺们村的婚车似的,还扎着红绸子!”
龙煞拍掉肩上的雪粒子,棉袄口袋里的策划案被体温焐得发软:“别瞎咧咧,王老板说这伙人给‘东北大酱’做过包装,能把咱的玉米碴子变成‘黑土黄金’!”车门一开,下来个穿羽绒服的姑娘,脚蹬雪地靴却在冰面上打滑,惹得蹲墙根的李老汉直笑:“这闺女走路比俺家瘸腿鸡还磕碜。”
策划团队的领队老周踩着积雪进村,鼻梁上的眼镜片蒙着白雾:“龙先生,咱先看看村里的‘文化符号’。”龙煞领着他们绕老槐树转三圈,指着树疤说:“这道疤是光绪年间雷劈的,俺们村的老辈人说,树疤像个‘石’字,咱的招牌就从这儿来!”
村委会的火炕成了临时会议室,策划师们脱了鞋盘腿坐,羽绒服堆成小山。三婶端来刚出锅的粘豆包,糖汁儿顺着竹屉往下滴:“大妹子,尝尝咱村的‘土logo’,比你们城里的蛋糕实在!”穿旗袍的设计师小吴接过豆包,突然灵感闪现:“就用豆包的褶皱做商标纹理,再配上老槐树的‘石’字疤!”
老周盯着墙上的老照片——龙煞爹扛着猎枪站在玉米地,背后是漫山红叶:“咱的宣传口号就叫‘石头村:每粒碴子都带着树疤的故事’。”二柱子突然举手:“俺能在口号里加句二人转不?‘大姑娘美来大姑娘浪,咱的罐头带着槐树香’!”满屋子人笑成一团,策划案上的铅字都跟着抖。
最绝的是包装设计。小吴蹲在酸菜缸前三天,画了二十稿草图,最后选中三婶剪的窗花做底纹:“粗陶罐配红绸子,再印上‘手工发酵二十一天’,让城里人看见就想拍大腿!”三婶摸着设计图直抹泪:“俺这剪子疙瘩,这辈子还能上罐头瓶?”
品牌推广从二柱子的直播间开始。这小子穿着新做的秧歌服,绸子上绣着烫金的“石”字logo,在晒谷场扭得尘土飞扬:“家人们!看见没?咱村的商标是老槐树自己‘长’出来的,比那些花里胡哨的洋牌子靠谱多喽!”弹幕里突然跳出条评论:“听说你们的商标是偷恒远集团的?”
龙煞抢过手机:“兄弟,咱的商标刻在老槐树疤上,根扎在黑土地里,你要是不信,俺刨开树根让你瞅瞅!”他突然掀开衣服,露出胸口的刀疤,“这疤跟树疤是一对,都是护着咱村的东西留下的!”直播间的点赞数当场翻了十倍。
更火的是“酸菜缸认养”活动。小吴设计了二维码木牌,游客扫码就能看见自家缸里的酸菜生长记录,三婶每天蹲在缸前直播搅盐:“今儿个第九天,酸菜帮子开始打卷儿了,像不像大姑娘的裙边?”上海的老太太们抢着认养,说要看着酸菜“长大”。
品牌发布会定在腊八节,老槐树下搭起了木戏台。王老板从城里运来的LEd屏刚调好,突然黑屏了。龙煞蹲在电箱前,看见电线被人剪断,断口处结着新冰——分明是今早干的。“都别慌!”他扯着嗓子喊,“咱有土办法!”
二柱子扛来柴油机,老王调试探照灯,晒谷场瞬间被雪亮的光柱笼罩。龙煞举着刚灌装好的罐头,背后是老槐树的投影:“乡亲们,咱的品牌没那么金贵,经得起风雪,受得了摔打!”话没说完,台下突然有人喊:“商标侵权!恒远集团的律师函!”
穿西装的律师挤上台,手里挥舞着文件:“‘石头村’商标已被我方注册,你们涉嫌侵权!”龙煞盯着律师函上的红章,突然笑了:“赵三儿跟咱玩这套?”他掏出手机,播放省工商局的录音:“我们已收到地理标志产品申请,鉴于‘石头村’商标具有显着地域特征——”
律师的脸当场绿了,文件边角在风雪中卷成波浪。龙煞趁机举起新设计的溯源二维码:“每个罐头都能查到地块、农户,连施肥用的都是俺们村的鸡粪,恒远集团仿冒得了包装,仿冒不了咱黑土地的味儿!”
发布会散场后,龙煞蹲在老槐树下发呆。手机突然震动,是小吴发来的消息:“周哥刚才在村口被人推了一把,对方说‘再碰商标就断手’。”他摸了摸树干上的新刻痕——今早刚补上的“石”字logo,刀痕里还渗着树脂,像滴着血的伤口。
更让他心惊的是电商后台,突然涌来上千条差评:“罐头里有玻璃碴子”“民宿被子有老鼠屎”。配图里的罐头商标印得歪歪扭扭,龙煞一眼就看出是恒远集团的劣质仿冒品。他攥紧了手机,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冷笑——张彪靠在恒远集团的皮卡车旁,车顶的积雪反射着冷光。
“龙煞,你以为弄个花里胡哨的招牌就能赢?”张彪抛着车钥匙,“赵总说了,你们的商标就算注册下来,咱也能让它变成‘臭招牌’。”他指了指远处的民宿,那里正冒起浓烟,“看见没?咱给你们的‘文化符号’加了把火。”
龙煞转身就跑,雪地靴在冰面上打滑。民宿方向,三婶的喊声响彻全村:“俺的酸菜缸!恒远的狗东西往缸里倒柴油呢!”他望着漫天飞雪,突然发现老槐树的投影在雪地上拉得老长,像杆即将倾倒的秤,秤盘里装着全村人的念想,秤砣却是悬在半空的商标注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