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村的八月底,河沟里的水开始泛白泡。龙煞蹲在石桥上,看见漂着的矿泉水瓶、塑料袋把河面盖得严严实实,臭味顺着风往村里钻。三婶端着洗衣盆过来,刚蹲下就骂娘:“狗日的游客,把咱的河当垃圾坑了!”
更糟的是后山的竹林。二柱子抱着一捆游客扔下的烧烤签子,铁丝划得他满手血道子:“煞哥,再不管管,咱村比城里的垃圾场还埋汰!”龙煞踢了踢脚边的易拉罐,铝皮在石板路上滚出刺耳的响:“开环保大会!把晒谷场的石碾子搬出来当讲台!”
村民大会刚开,李老汉就吧嗒着旱烟袋呛声:“搞啥环保?咱祖祖辈辈在河里洗尿布,也没见河水断流!”龙煞指着他脚边的烟头:“大爷,您瞅瞅,现在河里的鱼都翻肚了,过去一网能捞二十斤,现在连虾米都绝户了!”
三婶举着个塞满塑料袋的酸菜缸:“俺这传家宝缸,现在成了游客的垃圾桶!”她掀开缸盖,酸臭味混着烂水果味扑面而来,“再不管,咱的酸菜缸都得拿去填沟!”
环保小组的成立充满磕绊。五叔拍着大腿嚷嚷:“俺们老爷们要种地、搞民宿,哪有空捡垃圾?”龙煞却把铁锹塞到他手里:“五叔,您当年能把野猪赶出玉米地,还治不了几个塑料瓶?”转头又冲妇女们笑,“婶子们负责监督游客,谁乱扔垃圾就罚他学扭秧歌!”
村口的老槐树下,立起了第一个铁皮垃圾桶,桶身上画着二柱子扭秧歌的卡通画。“认准这瘸腿大姑娘!”他拍着桶身喊,“乱扔垃圾的,俺领你们去后山捡十斤蘑菇!”游客们笑得前仰后合,却乖乖把烟头按进桶里。
最绝的是河沟边的“垃圾兑换点”。三婶坐在遮阳伞下,手里攥着把玉米皮:“五个矿泉水瓶换一双草鞋,十个塑料袋换一捆窗花!”上海来的老太太们拎着垃圾袋排起了长队,五婶笑得合不拢嘴:“比俺们当年换粮票还热闹!”
污水处理池的选址却犯了难。老王盯着图纸直皱眉:“得挖三丈深,还要铺防渗膜,咱没这技术啊!”龙煞突然想起安保公司老板的话:“办法总比困难多。”他带着汉子们抬来老石磨,用凿子在池底刻上防滑纹:“咱老辈人修水渠咋干,咱就咋干!”
环保宣传靠的是二柱子的二人转。他站在河坝上,锣鼓一敲就开唱:“哎——青山绿水是爹娘,乱扔垃圾遭雷劈哟!”瘸腿在石板上跺得山响,红绸子甩得比河里的白泡还亮眼。游客们举着手机录像,有个大哥跟着唱跑调:“大兄弟,你这环保歌比演唱会还带劲!”
龙煞带着大学生志愿者挨家挨户发传单,土墙上刷满了歪歪扭扭的标语:“垃圾不落地,石头村更美丽!”李老汉的孙子用漫画画了个戴草帽的垃圾桶,旁边配字:“别让俺饿肚子!”贴在民宿门口,连最调皮的孩子都知道把糖果纸塞进去。
污水处理池刚完工,就遭了黑手。龙煞早上巡查,看见池子里漂着大量白色泡沫,防渗膜被划开道三尺长的口子。泥土里留着带钉的脚印,跟上次破坏加工厂设备的一模一样——是恒远集团的工人标配。
“狗日的!”老王蹲在池边骂娘,“他们往池子里倒洗洁精,这是要毁了咱的生态!”龙煞捡起块带字的包装纸,上面印着“恒远清洁剂”,跟游客投诉民宿“卫生不达标”时用的证据如出一辙。
更让人心惊的是,河沟里突然漂来死鱼,白花花的肚皮翻在水面上。三婶蹲在河边抹眼泪:“俺的酸菜缸以后咋打水啊……”龙煞知道,这不是简单的环保问题,是有人想借污染之名,断了石头村的旅游路。
深夜,他蹲在老槐树下抽烟,看见河坝方向有手电筒光晃动。摸过去,听见两个人嘀咕:“赵总说了,只要让河水变臭,游客自然不来……”他认出是恒远集团的张彪,手里正拎着桶漂白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