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汇票回村那天,二柱子开着三蹦子在镇里迎了十里。龙煞把支票拍在村委会桌上时,李老汉的旱烟袋“当啷”掉在地上:“乖乖,这数后面好几个零!”三婶抹着眼泪数零:“够买多少袋水泥啊!”
“乡亲们,这钱是咱的志气钱!”龙煞敲着茶缸子,“加工厂建成后,咱的玉米碴子能装罐头上超市,野山菌能坐飞机去南方!”他展开新的招股书,“想多入股的现在开口,俺给你们算优先股!”
张大爷颤巍巍地递上存折:“煞子,俺把养老钱全押上,赔了就当给你娶媳妇!”龙煞红着眼圈接过来,看见存折上的名字是“张凤兰”——老人去世十年的老伴。他突然明白,这钱不是投资,是全村人的命根子。
资金到位的消息传开后,砖厂老板突然主动送来红砖:“龙老弟,之前是哥不对,这砖算俺赔罪的!”龙煞盯着砖堆,发现每块砖上都有恒远集团的暗标——这是赵三儿旗下的产业。他悄悄把老王拉到一边:“盯着这批砖,别让它们进地基。”
深夜,他蹲在老槐树下给王老板打电话,信号突然被干扰。刚挂断,手机就收到条匿名短信:“龙煞,你以为拉来投资就赢了?”附的照片里,新到的钢筋被人喷上了“拆”字,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更让他不安的是,投资商的追加条款里藏着陷阱:“加工厂建成后,优先收购权归投资方所有。”老王看着合同直皱眉:“这等于把脖子伸给人家掐。”龙煞攥紧了笔,想起在城里签安保合同时,王老板教他的话:“永远留半招后手。”
村口突然传来狗吠,接着是汽车急刹声。龙煞摸黑走到路边,看见辆黑色轿车停在暗处,车灯一闪一闪,像某种警告。他捡起块石头攥在手心,听见车内传来熟悉的笑声——是赵三儿的得力手下张彪。
“龙煞,你挺能折腾啊?”张彪摇下车窗,“赵总说了,你这加工厂要是敢投产,咱就比比谁的砖窑先着火。”轿车扬长而去,留下两道刺眼的车光,照亮了路边新栽的蓝莓苗——那是村民们用指甲盖抠开冻土种下的希望。
回到家,娘正在油灯下缝补他的工作服:“听说钱凑齐了?”他望着娘鬓角的白发,突然觉得喉头哽咽。手机在炕上震动,是安保公司老板发来的消息:“赵三儿最近在联系食品经销商,要封杀你们的渠道。”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汇票,崭新的纸页上印着滚烫的数字,却比不过张彪话里的寒意。加工厂的地基在夜色中沉默着,裂缝里的冰碴子正在融化,混着泥土变成泥浆。龙煞知道,资金的难题暂时解决了,但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那些藏在合同条款里的獠牙,那些盯着砖窑的火把,还有那些想把黑土地变成提款机的人,正等着在加工厂冒烟的那天,扑上来撕咬他们的劳动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