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刚装上两天,后山的蓝莓苗就出了事。龙煞半夜接到二柱子电话,打着手电筒跑到地头,看见滴灌管道被人剪断,新栽的幼苗蔫巴巴的。泥土里留着皮鞋印,比村里人的胶鞋窄两指——明显是外来的。
“肯定是恒远集团的人!”二柱子撸起袖子,“俺带几个弟兄去镇上砸他们办公室!”龙煞拦住他:“别冲动,先收集证据。”他捡起断口处的塑料片,发现切口整齐,像是专业工具剪的。回到村委会,张教授看着照片皱眉:“这是有针对性的破坏,专挑最贵的蓝莓区。”
更麻烦的是村民的动摇。第二天一早,张大爷蹲在村委会门口:“煞子,俺想把地租回去,万一再遭祸害……”龙煞蹲下来,盯着老人浑浊的眼睛:“大爷,您还记得去年冬天,您家孙子来,您连个像样的水果都拿不出来不?咱种蓝莓,就是让咱的娃也能吃得上好果子!”
正说着,手机弹出条匿名短信:“龙煞,别以为有几个臭技术就了不起,后山的坟地敢动试试?”他心里一紧,想起规划图上,后山有片废弃的坟地,打算推平了建菌棚。这事他没敢跟村民说,怕犯了忌讳,没想到早被人盯上了。
天还没亮,龙煞就摸黑上了后山。手电筒光扫过杂草丛生的坟头,突然发现新添了堆纸钱——显然是昨晚有人来过。他蹲下来,看见墓碑上的字:“刘凤兰,1945-1998”——是李老汉的老伴。
“煞子,你咋来了?”身后传来李老汉的咳嗽声。龙煞赶紧转身:“大爷,这坟地……”老人叹了口气:“当年发大水,她为了抢生产队的种子,被山洪冲走了。”月光下,老汉的白发比霜还白,“孩子,坟地动不得啊,乡亲们忌讳。”
回到家,娘正在灶前熬姜汤:“听说后山闹动静了?”龙煞没吱声,盯着墙上爹的照片。爹去世那年,也是在这片土地上,为了保护即将成熟的庄稼,被野猪拱伤了腰。现在,他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比产量更重要——是乡亲们心里的那杆秤。
凌晨三点,手机突然震动,是王老板的紧急电话:“小煞,给你们运大棚钢架的车在国道上被堵了,对方说超载,要扣车!”龙煞捏紧话筒,听见背景里有卡车司机的叫骂声:“肯定是赵三儿干的!”王老板叹了口气:“对方拿的是交通局的罚单,正规流程……”
他挂了电话,望着窗外泛白的天际。田里的滴灌设备在晨光中闪着微光,像串未拆封的珍珠项链。而远处,后山的轮廓依旧笼罩在薄雾里,新添的纸钱在风中飘着,像只想要展翅的蝴蝶。龙煞摸了摸口袋里的土壤检测报告,ph值、有机质含量的数字在眼前跳动,却比不过李老汉说的那句“坟地动不得”。
村口突然传来狗吠,接着是汽车引擎声。龙煞推门出去,看见一辆贴着“农业执法”的面包车停在路边,下来几个戴袖标的人:“我们接到举报,你们非法改变土地用途,现在要查封设备,”领头的晃了晃文件,“跟我们去镇里配合调查。”
他望着对方手里的红头文件,突然想起张教授说过的话:“农业技术从来不是最难的,难的是让土地里长出人心。”此刻,早春的风依旧带着寒意,吹过他亲手引进的滴灌管道,吹过村民刚燃起的希望,也吹开了他笔记本里那张被揉皱的规划图——上面用红笔圈着的“坟地区域”,此刻正被晨雾慢慢笼罩,像某种无声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