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只剩父子二人,朱元璋急步走到床边,看着那卧倒在榻上、毫无生气的孩子,自己的身躯也因情绪剧烈波动而摇摆起来。
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满脸皱纹的脸颊滑下。
而戴元礼并未立即起身离开,而是挥动手指向其余几个站在角落里的御医示意出去。
众御医心知肚明此刻留在此处只会平添危险,于是战战兢兢退到殿外合上了门。
此时房间里静得只剩朱元璋一人呜咽哭泣。
太子面色灰败、嘴唇开裂,生命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父亲紧紧抓住儿子已经冰凉的手指,当感受到这份冷意时,脸上的表情更加悲痛欲绝。
“标儿啊,爹爹在这呢。”低声啜泣,语句断断续续,“你瞧,你的小手怎么这般冰了呢?让爹爹帮你暖暖。”一边说着,朱元璋把朱标的双手轻轻揣进自己胸膛间,企图传递些许温暖回去。
“你今年刚三十八岁呀,还那么年轻,为何就这样躺着不动弹呢?来啊,坐起来,给爹看看。
我们家怎么能没了你呢……你知道不知道啊,雄英,还有娘……他们都……爹也不能再失去你啊。”回忆往事让朱元璋更是泣不成声,眼泪浸湿衣襟。
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讯息,“孩子,你听好,咱有件喜事告诉你——雄英被我找到了,他还活着!”激动之余夹带伤怀地重复几遍,试图唤起一丝回应。
戴元礼站在原地愣住了,睁圆了双眼。
尽管朱元璋的说话声音不高,但他距离足够近听得一字不漏,这个消息无疑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震撼。
“原本呢……爹是打算等你回来,把这个高兴的事情亲口告诉你的。”
“雄英……我们的雄英他还活着呢。”
“当年他根本没有过世啊。”
“今年开春的时候,朱雄回来探亲,你觉得跟他特别投缘,跟他说了好多真心话,这事一直瞒着没告诉你呢,爹今天得跟你说清楚了。”
“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啊。”
“这也绝非巧合……那种亲切感是真实的。”
“雄英啊,就是现在叫朱雄的人呀!”
“朱雄……他是你的儿子……”
“也就是咱家的孙子呀……”
“咱们的雄英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他没有离开……”
“爹原计划等着你回来再讲给你听的,可怎么就急成这样了?”
“快点起身啊,别这样跪着不动。”
“难道你还想让爹先送了不成?”
朱元璋泣不成声地讲述着,眼泪如泉水一般往外涌。
而旁边站着的戴元礼则是完全呆若木鸡。
“朱雄……朱雄英……当年那位正统的大皇长孙……”
“这……这到底怎么会是可能之事呀……?”
“我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呀?”
“朱雄又怎么可能变成那早已驾鹤西归的皇长孙殿下呢?”
“可皇上这么笃定下结论,肯定背后经过了详查才如此肯定。”
“朱雄确确实实就是朱雄英,就是大皇长孙无疑了。”
“难怪啊……难怪皇上待朱雄格外优厚有加,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全都明朗啦……”
戴元礼满面都是震惊之色。
仿佛领悟到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但是。
当他逐渐恢复意识时,也愈发清晰认识到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后果。
没能力救治太子,这本身就是弥天大罪,注定要随同殉葬。
况且还被皇帝无意间泄密出了如此震撼天地的秘密,更断无生路可言。
皇家私隐决不能有丝毫外露。
“太子殿下。”
“老臣戴元礼能为您这样的仁义太子尽忠陪葬,死亦瞑目矣。”戴元礼内心默念着能够替这般仁慈宽厚的朱标殉葬,毫无畏惧,只感荣幸无比。
朱元璋紧紧握住朱标的双手,哽咽低诉着,把自己挂念之事、内心担忧全部倾囊相告。
也不知过了许久良辰。
朱元璋的声音渐次微弱下来。
他似乎已经把泪水都耗尽。
“我的爱子,还能不能再醒转过来呢?”朱元璋声音颤抖地问道。
“也许尚存一丝苏醒的机会,只是若真的醒来之后,那便也只能是接受最终的归宿了……”戴元礼略显迟疑地答复着。
“苍天有眼,你这不公道的老天爷啊!”
“凭什么对我这样不公。”
“莫不是我当初从一名乞丐起家改变命运惹怒了上苍,非要让我儿子承受如此劫难于不顾啊?”
朱元璋仰望上方,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之意。
“来人。”
朱元璋软绵无力地道了一句。
随即,一声应答响起。
殿门被轻推而开。
王景弘快速跑进来后直身跪倒在地:“皇上有什么吩咐么?”
“去传令召老二和老四进来见驾吧。”
“再把吕氏,还有标儿的一干儿女也都召集来。”朱元璋语气有些发抖地下达指令道。
“属下遵旨。”王景弘闻言马上转身离去。
不多时候间。
朱棣和朱柜。
吕氏与她的幼子朱允炆。
还有其他诸多朱标的姬妾,携同各自所出儿女相继到达。
其中只有朱允炆独自一人落在队伍末尾。
当众人踏入寝宫那一刻脚步刚停稳,就直接朝向朱标的卧榻边重重伏跪。
“哥哥大人在上请受我一拜。”
“太子殿下在上,请受我等敬礼叩拜。”
“父皇在上,恳祈您开恩搭救父君。”……
现场响彻着呜咽哭喊之声回荡不息。
文武百官聚集在外院区域虽然尚未完全明了个中原委但也都纷纷跟着号啕失声起来。
以为太子终究还是没能挺过去。
哀恸的哭泣之音弥漫了整个东宫上下。
“太子殿下啊,求
此刻朱椟若成为嫡长子,且朱棣同为嫡出,二人均在太子身旁。
如果朱元璋立刻册立其中一个为太子,那她与朱允炆的存在无疑将十分尴尬。
“大哥,你一定得挺住啊。”朱椟 sobbing大声唤道,“你快醒过来啊!”尽管他平日残暴,却并非愚钝。
他清楚地知道,父亲将他禁足府中而未废黜爵位,全赖大哥的维护。
要不然,他的那些过错早已使朱元璋多次惩治于他。
朱标若是离世,他心里明白得很,太子之位绝对轮不到自己。
而朱棣一边哭泣,可能出于兄弟感情,但内心深处暗藏不可告人的野心。
也许在他内心最真实处,他盼着大哥能活着,又想着取得皇位——这些心思都是姚广孝多年来灌输所致,姚广孝堪称祸首。
“父皇啊,你千万别有事呀。”朱允炆望着朱标,心底呐喊不已,眼眶湿润。
再说朱府里,在这暮色笼罩之下。
徐妙锦刚刚安顿小文贤吃完晚饭。
“今天外面似乎发生了一些大事。”小环走了过来,带着几分好奇,“不少禁军出现在城内。”
“这是朝堂之事,我们无需过问。”徐妙锦淡淡回应,并无兴趣多言。
虽然身为朱家夫人备受朝廷关注,收到各种宴请邀约,但她都婉拒了。
她心中始终认定,这种聚会容易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毕竟她的丈夫在外浴血奋战,不愿因些微过失影响到家庭荣誉。
“也是。”小环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及林伯略带焦急的声音,“妙锦”。
徐妙锦示意小环去开门。
门一开,林伯并未入内,只是严肃地说:“妙锦,出了急事。
或许你必须亲自跑一趟。”
一听这话,徐妙锦慌张起来,“是雄哥哥出什么事了吗?”她脑子一下子只想到这件事。
“不是,”林伯摇头,“而是太子殿下病情危重。
现在文武百官都在东宫等着。
而且眼下少爷不在府上,可殿下对我们有恩,按理义,你也该走这一遭。”
徐妙锦愣住了,“你说什么?太子殿下重病了吗?到底有多危险?”她难以置信。
“我刚听到消息,说殿下恐怕已经油尽灯枯,太医都束手无策了。”林伯一声叹息,“这样仁慈的好人遭遇这般天灾……”
对于这位宽厚待人的太子,谁不知晓?满朝臣工以及黎民百姓皆知。
相较于朱元璋治下的严苛,太子则展现了另一种仁政风格,爱民如子。
若太子离去,朝廷必将动荡。
特别是在继承权的问题上。
徐妙锦越发震惊。
她猛然忆起雄哥哥当初出征时的那番话,带着些许深意——倘若太子朱标身体欠安,太医也回天乏术时,务必要亲自送去药物,护住太子性命之根基。
当时听雄哥哥这么说时,徐妙锦只当是句玩笑话。
但随后朱雄拿出一个小盒子,仿佛里面真藏有神效奇药般,徐妙锦心里也就渐渐相信了几分。
对于雄哥哥所言,她向来都是全然信任的。
“难道雄哥哥真是未卜先知?”徐妙锦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惊叹。
然而此刻,更让她震撼的是,“他竟能几个月前就预料到太子将重病不起?”想到此处,她意识到事态紧急,必须即刻动身。
转身对着林伯说道:“我这就出发。”
说罢,便将小文贤轻轻放下,径直走到床榻旁的一个柜子前,取出了朱雄交给她的那个小盒子。
准备好之后正欲离开之际,耳边传来小文贤稚嫩却恳切的声音:
“娘……我……我要……跟你一起去……”
小家伙双臂张开,语气中满含请求之意,如果得不到回应,那神情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这下让徐妙锦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这时,一旁的林伯主动开口:“夫人不妨带上小少爷一同前往,外面已有马车候着。”他顿了顿又道,“这也正好体现出我们一家对皇室的恭敬之心。”
徐妙锦略作思量便点头应允,顺手抱起小文贤快步往门外走去。
就在此时,忽然殿内响起一阵哭泣哀号,仿佛连带着亲眷呼唤之声传入了耳鼓——只见躺在床榻上的朱标竟奇迹般地微微动了下手指头!
“御医!快来!太子的手刚刚颤了一下!”吕氏瞬间发现,急忙高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