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薄雾还在林间缠绵,三百多匹战马突然踏碎山林的寂静。
虫、琳二人共乘一骑,如离弦之箭驱马在前。
身后飞雨军战士们或两人共乘一骑,或单骑疾驰,马鞍上还载着五十多名青木族及各族残余族人。
这些伤员有的裹着血迹斑斑的兽皮,有的虚弱地倚在战士怀中,却仍握紧手中武器,目光坚毅。
马蹄如雷,震得大地都微微发颤。每匹战马的侧腹都绑着猎物,肥硕的野猪、矫健的野鹿被绳索捆住,随着马匹的奔跑晃荡。
清晨正在觅食的野兔、羚羊等食草动物,远远望见这股洪流般的队伍,吓得四散奔逃;就连隐匿在暗处的狼群、老虎,嗅到空气中混杂的血腥与肃杀之气,也纷纷掉头,夹着尾巴遁入密林深处。
经过一夜的悲伤,琳通红的双眼几近干涸,像破碎的琉璃般泛着血丝。
她无力地瘫在虫的怀中,指尖死死揪着对方胸前的兽皮衣襟,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马儿踏着碎霜急行,每一步颠簸都像在碾过她的心。
“虫……”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石壁,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俺想回彩云部落看看。”话音落下的瞬间,脑海里又想起从小生长的地方,每个族人的面庞在她眼前闪现,泪水再次不受控地滚落,砸在虫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虫喉结剧烈滚动,沉默着将她冰凉的手覆在自己心口“好!等把这些蛮族人杀了,就陪你回彩云部落。”
说着,伸手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痕,指腹拂过的地方留下一道带着温度的痕迹。
琳猛地攥紧他的手,力量大得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俺要三大部落血债血偿!参与屠杀的杂碎,一个都别想活!”
虫双臂骤然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不管他们逃到哪,俺都陪你把他们揪出来,参与屠杀你们族人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琳抬起头,在朦胧的晨雾中,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所有的悲伤、仇恨与爱意都化作汹涌的浪潮。
她主动倾身,颤抖的嘴唇贴上他的,这一刻,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马蹄踏碎寂静的声响。
马儿似乎也被这份浓烈的情绪感染,昂首嘶鸣一声,四蹄生风,朝着黎明深处飞驰而去,扬起的尘土里,藏着两颗决心赴死的炽热心脏。
身后,马群裹挟着尘烟,一路疾驰。
它们踏过沾满露水的草地,压弯了成片的灌木;跃过潺潺的溪流,溅起晶莹的水花。
晨雾被冲散,阳光穿透枝叶洒下,在这支钢铁洪流上镀上一层金色,他们如同一柄利刃,划破清晨的宁静,朝着夜驻扎地临时营地方向奋勇奔去。
在崖壁的临时营地上,上百个临时木栅栏整齐排列。晨雾尚未散尽,飞雨军们已开始晨练,此起彼伏的呼喝声撕破寂静。
长枪如林晃动,盾牌碰撞出金石之音,惊起林间飞鸟;
而夜站在最高崖边,正拿着望远镜,紧紧盯着蓝月峡谷方向,隐约还能望到丝丝黑点。
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耳朵也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营地的宁静。
夜急忙将望远镜转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待看清是虫的骑兵营,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
远处的山林中,大群骑着马的身影快速移动,正朝着崖上奔来。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虫抱着琳翻身下马。
夜大步迎上去,哈哈大笑道:“虫营长,有什么收获?”
虫面色凝重,指了指身后的重骑兵营,以及那些活着的各族人,说道:“他们是青木族的,还有其余部落的人,都是被那三大蛮族残杀后剩余的人群。”
夜转头看去,只见那些幸存者们虽然经过了一夜的包扎,但身上不少伤口仍在渗血,有的人手和脚都缠着绷带,脸上满是痛苦。
他皱着眉,心疼地说:“就只剩这点人了吗?”
虫摇了摇头,说:“听森说,他们还有不少人在其余的地方。”
独眼森疾步上前,向夜左手扶胸行礼后,便将自己这两年来九死一生的经历、与蛮族周旋的艰难过程尽数道出。
夜听闻,惊讶地看着森,心里面暗暗琢磨:这人这么勇猛?敢一个人单挑整个苍狼部落,还救出来了那么多各族族人。
他上前拍了拍森的肩膀,沉声道:“你很不错!依你这么说,蛮族三大部族合兵后,蓝月峡谷两侧山崖都没地方突进了?”
森点了点头,独眼闪过一抹寒芒:“是的大人!苍狼部落,苍军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都是他安排的,峡谷两侧根本不可能有人能下去。”
夜和虫对视一眼,二人沉默着思索半晌。
夜率先打破寂静,沉声道:“照森这么说,得想办法悄无声息除掉对方那个苍军。”
一旁双眼通红的琳疾步上前,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他们三个部落合兵后,能战勇士至少两千余人,这一战——哎……”
夜抬头看向远方,面色如铁:“蓝月峡谷地势如此险峻,又有苍军这等人物,已有探路的几位兄弟都战死了。”
一旁独眼森,急道:“雨族大人!他们在峡谷里人数虽多,但咱们可以依旧分批截杀那些出来狩猎或采集的族人!”
夜缓缓摇头,语气低沉:“这两日已派兄弟们去围堵,可对方熟悉地形,每一次都能顺着隐秘山林全身而退,咱们只要追上,就会进入他们的埋伏圈!他们对周围的山林熟悉得很,咱们想要近身探查都难。”
虫摸着下巴,神色凝重:“夜营长,那你说咋办呢?”
夜苦笑着摇头,眉间尽是疲惫:“族长所传的疲敌战术和引蛇出洞,对这个苍军根本没用!走吧,先回营地吃烤肉,等族长来了再做定夺。”
话音落下,众人跟着夜朝着营地最大的木栅栏走去,沉重的脚步声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马嘶,在晨雾里搅成一团化不开的愁云。
其余飞雨军们嘻嘻哈哈地围上来,七手八脚将马背上的猎物搬下,野猪坠地的闷响混着战士们的笑骂声。
受伤的青木族及各族族人靠坐在木栅栏旁,一边任由后面女兵们医包扎伤口,一边向飞雨军们讲述这一年多与蛮族周旋的经历。
说到惊险处众人屏息,谈及成功伏击蛮族,或抢夺蛮族女人时,营地爆发出阵阵大笑。
而当提及并肩作战的族人战死,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压抑的悲怆如乌云般笼罩营地。
与此同时,蓝月峡谷口,晨依旧带着斩棘与两百多名飞雨军正扯着嗓子叫骂。
污言秽语混着挑衅的战号,将三大蛮族从先祖到亲眷骂了个遍。
然而,峡谷城墙上,蛮族人被骂得脸色涨红,不少人握骨刀的手青筋暴起,通红的双眼恨不得将城下的飞雨军生吞活剥。
但苍军的警告如重锤悬在心头,他们只能紧握武器,咬牙切齿地盯着下方叫嚣的敌人,任凭怒火在胸腔里翻涌。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日头渐渐西斜,骂声、怒视与紧绷的空气,在峡谷间无声拉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