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五十里外蓝月峡谷的寂静被一阵密集的马蹄声骤然踏碎,林间群鸟惊飞,盘旋哀鸣。
虫一马当先,率领一百多飞雨军呈扇形包抄,口中高呼
“呜噢——”
“呜噢——”
与前方琳带领的两百余名骑兵营战士形成合围之势。
旌旗翻卷,皮鞭呼啸,弓箭破空,上百头鹿群如黑云般朝着山谷深处仓皇奔逃。
山谷深处的洞穴里,弥漫着草药与血腥交织的气息。
独眼森带领的复仇者队伍,从蛮牛族围猎中死里逃生后,一个多月的惨烈厮杀,已让人数从百余人锐减至五十人。
但他们如蛰伏的毒蛇,每次突袭都带着必死的决心,绷带浸染的血迹见证着不灭的复仇之火。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传来,幸存者们抄起石矛、骨刀,从岩缝、树洞冲出。
浑浊的伤口崩裂,鲜血顺着绑腿流淌,却无人停下脚步。
独眼森捂着渗血的左臂,残目死死盯着尘烟翻涌之处,碎石狂风拍面,他心中满是警惕与期待,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复仇的渴望与对未知的恐惧在心中交织。
鹿群惊恐的嘶鸣中,数以百计的身影如同惊涛中的枯叶,被骑兵驱赶着疯狂奔入峡谷。
幸存者们脊背绷紧,开裂的伤口渗出鲜血,在武器握柄上晕开暗红痕迹,死死盯着尘幕。
紧张与不安让他们的呼吸都变得沉重,每个人都在心中祈祷来者不是敌人。
尘雾渐散,同颤抖着指向骑兵队伍:“看!那些不是蛮族人!他们...他们是不是雨族人?”
曾见过雨族人的老战士声音发颤:“首领!是他们!就是雨族人!”
仇转头厉声质问:“你再给老子看清楚!当真没认错?!”
对方踉跄着扶住岩壁,笃定道:“仇大人!绝对错不了!除了雨族人,哪还有人能驯服四角兽!”
众人齐刷刷看向森。森独眼低垂,旧疤随着肌肉抽搐,心中满是犹豫。
他知道,这或许是转机,也可能是陷阱,但复仇的决心让他突然攥紧骨刀:“走!是福是祸,今儿个都要探个清楚!”
话音未落,便率先冲下陡坡,众人虽心中忐忑,但复仇的信念支撑着他们紧随其后。
此刻,鹿群奔逃掀起的雾霭与马蹄扬起的烟尘混作一团。
当虫看到黑压压的人群从峡谷阴影中跌撞奔来时,握着缰绳的手瞬间暴起青筋,瞳孔骤缩,振臂高呼:“列阵!”
话音未落,原本驱赶猎物的飞雨军瞬间如臂使指,战马嘶鸣着急刹转向,集体青铜剑出鞘的寒光连成一片冷冽的弧光。
骑兵们默契地组成扇形包围圈,马蹄扬起的烟尘与鹿群奔逃掀起的雾霭混作一团,将整个谷口切割成剑拔弩张的修罗场。
森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震得脚步一顿,看着眼前寒光闪闪的武器阵列,结痂的伤口突然又渗出丝丝鲜血,可复仇的火焰让他们硬是将不安咽回喉咙,握紧武器摆出防御姿态,独眼死死盯着雨族人的首领,等待命运的审判。
“你们是什么人?”虫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传出。
森喉咙滚动了一下,独眼在阳光下微微眯起,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你…你们可是雨族人?!”
回应他的是飞雨军齐刷刷逼近半步的动作,剑刃几乎要贴上幸存者们的咽喉。
虫抬手示意众人静止,目光像毒蛇般盯着森:“我们就是雨族人,你们是什么人?”
“雨族大人!”森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膝盖砸在碎石上发出闷响,“俺是青木族的森!以前老族长去你们过雨族,在你们那里学了土基建筑和陶器与麻衣制作。”
虫的眼神微微一动,却依然握紧剑柄,冷声质问:“如何证明你是青木族的?我认识你们青木族族长。”
就在这时,一名彩云部落的族人突然瞪大双眼——前方烟尘中,昔日部落最强勇士琳竟骑在马背上,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骑兵。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眼前人正是琳,当即扯开嗓子大喊:“琳首领!琳首领!”
正与虫汇合的琳听到呼喊,身形猛地僵住。她勒住缰绳,缓缓转头,瞳孔骤然收缩。
两年前彩云部落的种种画面,如潮水般在脑海中翻涌。沉默片刻后,她双腿一夹马腹,疾驰向前。
瘦弱的族人浑身是血,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琳首领!俺是弱啊!您还记得俺吗?”
琳翻身下马,靴底碾碎枯枝,弯腰死死攥住弱的肩膀,目光扫过对方身上的伤口:“到底怎么回事?彩云部落族长呢?其他人呢?”
弱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几近哽咽:“战争首领,彩云部没了!所有族人和首领都被蛮牛部屠杀殆尽,只有俺和几人被青木族的森首领救了下来……”
琳的瞳孔猛地收缩,握着缰绳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记忆如决堤洪水般涌来——母嘎嘎粗糙却温暖的手掌教她拉弓,部落首领将年幼的她架在肩头,追着第一只野兔穿过开满野花的草甸,族人们围着火堆欢笑的场景——,此刻在脑海中疯狂闪回。
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她颤抖着捂住脸,却挡不住簌簌滚落的眼泪。
双腿突然失去力气,整个人向前栽倒。
千钧一发之际,虫猛地张开双臂死死抱住琳瘫软的身躯,焦急问道:“怎么了?”
琳扑进虫怀里,剧烈的抽噎震得身体不停发抖:“没了,母嘎嘎、首领、族人……全都没了……”
虫双臂紧紧环住琳颤抖的肩膀,掌心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声音难得放软:“他们都回了天神的怀抱,别哭。咱们定要让蛮牛部血债血偿!”
往日运筹帷幄、镇定自若的琳,此刻像被抽走了魂魄,只是死死攥着虫的衣襟,滚烫的泪水浸透他的甲胄,将那个总冲锋在前的女战士,化作了脆弱的女子。
忠勇猛无比,与奔雷等人策马急冲而来,翻身下马,集体安慰。
忠冷硬的目光转向一旁瑟缩的弱,指着独眼森,质问:“你说的青木族首领,就是他?”
弱慌忙点头:“是!就是森首领!多亏他舍命相救。”
虫抱着正在呜咽的琳,继续问:“你们就只剩这么几十个人了吗?”
森摇了摇头回应:“不是,咱们还有一部分人在其余的山洞。另外,俺安排了很多兄弟去到了你们的雨族。”
虫想到雨凌城里面确实有一部分人来自青木族人,于是转头看向猛说道:“去给他们包扎受伤身体。”
猛点头,转身安排飞雨军们带着草药、绷带去为这群人包扎伤口。
森急忙上前一步说道:“雨族大人,你们可是来攻打蛮牛部的?”
虫点了点头:“是的。”
森将三大部落汇合蓝月峡谷中的情况,以及这一个月他们如何与蛮牛部周旋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
虫眯着眼,盯着独眼森,哈哈笑道:“是条汉子,是条汉子!你们住哪里?”
独眼森指着山林尽头的山洞说道:“在那,在山林尽头。”
虫点了点头:“带路,去你们临时营地休息。”
很快,众人整顿完毕,森在前小跑带路,虫带着这三百多名飞雨军骑着马,跟随其后,缓缓地朝山洞走去。
就在在虫带着三百多名飞雨军跟随森前往临时营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蜿蜒山道后。
仿佛命运之轮突然加速转动,时空的幕布被骤然掀开一角,画面来到蓝月峡谷口。
五十里之外,蛮牛部峡谷口,晨与斩、棘率领的两百多飞雨军,早已经在峡谷口叫骂整整一下午。
晨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扬起阵阵尘土。
他眯起眼睛,望着峡谷口那座高耸的土基城墙,城墙之上,蛮牛部的战士两眼喷火,愤怒的盯着他们。
嘶哑着说道:“这群杂碎,咋就是不出来呢?”
斩握紧腰间的青铜剑,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城墙,喉咙干哑:“连长,这些蛮子今日还没露头,咱就这么干等着?”
晨无奈哑声说道:“有力气的在叫骂。”
身后稀稀落落又想起:
“蛮族的龟孙子赶快出来!成天窝在壳里,莫不是生下来就没长胆子?”
“躲在女人裙底下算什么丛林勇士?有种出来和爷爷们真刀真枪干一场,别当缩头王八!”
而此时的土基城墙上,三大部落族人听闻下面的叫骂了一下午,红着眼,暴跳如雷,实在受不了这种憋屈,纷纷抓起长矛,石斧就想往下冲。
苍军见状,猛地大喝一声:“滚回去!”
众人见苍军大步走来,都知道这是巫祝钦点的此次战役总指挥,‘战争首领’。
虽满心不甘,仍狠狠地将武器“哐当”砸在土基城墙上,一屁股瘫坐在城头,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苍军抚着胡须,望着夕阳下的飞雨军,缓缓开口:“烈风,你说这些雨族人到底是怎么驯服这些四脚兽的?”
烈风双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这就不大清楚了,向来这些野兽速度极快,不是那么好驯服的。”
苍军撇着嘴,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的笑意,说道:“这些雨族人可真有意思,在崖谷下面叫嚷了大半天,难道都不觉得口干吗?”
烈风哈哈大笑着:“人家雨族人把你祖宗都骂了,你竟然还不安排三族的战士出去迎战?”
苍军轻轻摇了摇头,回应:“大可不必。只要他们敢靠近百步之内,咱们的石斧和标枪定能让他们有来无回。那些莽夫只会冲动地跑出去和他们厮杀。”
烈风和苍军并肩立在城墙上,像两尊沉默的雕像。
他们居高临下地静静注视着城墙下500米外的飞雨军,任凭那些污言秽语在耳畔喧嚣。
飞雨军们声嘶力竭地咒骂着,可渐渐的,骂声变得有气无力,一张张涨红的脸上满是疲惫,嗓子早已嘶哑,每一声叫喊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晨望着愈发暗沉的天空,无奈地摆了摆手,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撤!”
荆强撑着最后一点气力,朝着城头破口大骂:“蛮族的狗杂碎!爷爷们明天再来,你们就窝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吧!”骂完这几句,他整个人都似要瘫倒。
夜色完全笼罩下来,清冷的月色洒在大地上。
两百多飞雨军们开始撤离,骑马的士兵艰难翻身上马,马儿踏在地上的蹄声显得有些凌乱。
步行的战士拖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
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长长的,渐渐远离蓝月峡谷的谷口。
身后土基城墙巍然矗立,斑驳的夯土在月光下泛着冷意。
烈风眉头微蹙,手按骨刀,与苍军并肩而立。
银纱般的月光倾泻而下,为两人沾满尘土的兽甲镀上一层冷白。
烈风神色凝重,率先开口:\"苍军,为何不追击出去?\"
苍军面色沉郁,轻叹一声:\"经过上次你们去雨族老巢,咱们三大部落损失惨重,整整3000多人。如苍虎和力牛那两个小子还没死,必然现在有能力追击出去。雨族人狡猾,我担心他们外面还有埋伏。\"
烈风目光疑惑:\"你的意思是说,如果现在咱们追逐出去,很有可能中他们的伏击?\"
苍军点了点头,眼神警惕,扫视两侧峡谷:\"两侧峡谷,可能会有雨族人借助藤蔓攀爬下来的地方,你都安排人了吗?\"
烈风神情笃定:\"都安排了,三大部落人员日夜不停地留守。他们如果能从陡壁的山崖攀爬下来,只可能是少量的人下来,也只能进入咱们的伏击圈。\"
苍军紧绷的下颌放松些许,沉声道:\"走吧,回去。\"
说罢,二人转身走下城墙,月色将身影拉长,朝着山谷深处缓缓而去。
四周蛐蛐开始此起彼伏地鸣叫,天上的乌鸦嘎嘎怪叫着盘旋,仿佛在嘲笑这场对峙的滑稽,也像是在预示着明日必将爆发的激烈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