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安敢如此放肆!”
见出声呵斥的乃是大明官员,柳自新拱了拱手,随意致歉道:“大人见谅,在下乃安南使臣柳自新。”
“我主听闻天朝举办演武,召各国前来,故此派在下携一营将士赶来天朝。”
“原是安南使臣。”高启示意其落座的同时,笑着招呼道:“此宴正是我朝为接待各国使臣所设,安南使臣来的正好,快快落座饮酒。”
“饮酒倒是不急。”
柳自新一一扫视诸国使臣后,语气不善冷冷说道。
“听闻各国都派遣精兵猛将,参与演武。”
“甚至诸国之间还流传着赢下演武便能对我安南用兵的谣言。”
“如今在下既也携一营将士前来大明,在下倒想要看看,诸国究竟是当真要与我安南为敌,还是假借爪哇之势,狐假虎威!”
“安南使臣好大的口气,难不成安南这是要向诸国开战?”
就在占城使者阿答声音落下的瞬间,却见柳自新微微示意。
下一秒。
柳自新身旁一名身高两米,体重甚至超过三百斤的壮汉猛地抄起一把椅子,朝着占城使臣便丢了过去。
“混账!”
蓝玉见状,酒意立时醒了大半。
紧接着一个翻身便冲到那壮汉跟前,右手握拳,狠狠砸了上去。
那壮汉见蓝玉身材矮小,压根不放在眼里。
甚至似是为了羞辱蓝玉一般,全然没有抬手格挡,竟想用胸膛硬抗蓝玉一拳。
可也就在蓝玉拳头落下的瞬间。
原本满脸不屑的壮汉此刻脸色一僵,脸上表情也瞬间变的痛苦了起来。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却见蓝玉又是一脚直踹面门。
伴随轰隆一声巨响,那三百多斤的壮汉轰然倒地。
等众人反应过来,此刻的蓝玉已然手握长刀,直直横在那壮汉眼前。
“你....”
“还敢放肆?”
见蓝玉握刀的手猛地青筋暴起。
一旁的柳自新自然明白蓝玉这是动了杀心。
“梁国公息怒,梁国公息怒!”
“巴尔虎乃粗莽之人,不知礼数。”
“还望梁国公切莫与他计较。”
“于我大明境内,当着本公的面,肆意妄为,甚至胆敢伤及他国使臣。”
“这头猪,必须死!”
说罢,蓝玉长刀一横,当即便要落下。
可也是此时。
却见柳自新似疯魔一般,竟直接用双手死死握住刀身。
一时间,鲜血自柳自新双手,顺着刀身缓缓流淌,最后滴落在巴尔虎的胸膛。
见此一幕。
高启忙笑着打圆场道:“此事苦主乃占城使者。”
“占城使者以为该如何处置?”
高启这话一出,原本想趁此机会一举斩杀柳自新,加速大明出兵征讨安南的蓝玉。
此时也不得不悻悻罢手。
不过让蓝玉暗暗有些不屑的是,高启这老东西平日里看起来满是书卷气。
可临了却也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
占城一朝算的上是诸国之间,实力最为弱小的一国。
如今大明尚未对安南表露出明显的厌弃,占城小国自然不敢得罪军武实力仅次于大明的安南。
此刻这占城使者,恐怕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和蓝玉料想的一样。
当看到包括高启在内,所有人的目光纷纷看向自己。
仍面露惊恐的占城使者阿答努力平复心情,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太过颤抖。
“既然....既然安南使臣现已知错,本使也不愿继续追究。”
“只不过安南使臣,今后可要严格约束手下!”
压根没有理会占城使者。
柳自新将双手简单包扎一下后,顺势看向蓝玉问道:“梁国公可还满意?”
见蓝玉压根不去理会他。
柳自新再次看向诸国使臣,不屑说道:“占城使者虽不追究我朝巴尔虎将军失礼,然而本使却想问问诸位使臣。”
“挑拨我安南与天朝之间的关系。”
“甚至妄图请天朝大皇帝允许尔等诸国对我朝用兵。”
“既然如此,那此刻诸位不防将话说的明白一些。打算同爪哇合兵,一同攻我安南的,还有谁!”
语罢,柳自新目光凶狠,一一扫视在场众人。
而面对柳自新那不善的目光,苏门答腊、占城等朝使臣也纷纷低下脑袋,不敢直面柳自新。
和方才占城使者阿答一样。
如今爪哇、安南虽起战事,可战端初开,战果未知。
到最后鹿死谁手尚且还说不准。
眼下他们这些小国的确不好得罪安南。
只不过。
和苏门答腊等朝不同,暹罗三披王此刻却是缓缓站起身子,迎着柳自新那极为凶狠的目光便看了过去。
“贵使如此咄咄逼人,难不成是打算对我等诸国一同用兵?”
“如今我等尚在天朝境内,柳大人如此狂悖,怕是就连大明都未曾放在眼里吧。”
“倘若如此,届时爪哇大军兵临你朝,我暹罗将士自会帮帮场子,为上国除奸!”
“好!暹罗算一个,还有谁!”
见旁人不敢回话,柳自新上前两步,直勾勾看向三披王。
“你暹罗与我安南早有私怨,如今又何须假借为上国除奸之名,兴师动众?”
“本使还记得,三十年前,你暹罗王曾向我主跪地求和,并割让兴东城等十三座城池。”
“怎的?你暹罗明白不是我安南的对手,所以便假借为上国锄奸之名,狐假爪哇军队之威,想趁机夺回失地?”
“你....”
“不如本使给你出个主意!”
柳自新冷哼一声,随即眸光轻蔑瞥了眼三披王。
“你回去告诉如今的暹罗王,只要他还愿意跪地求和,并出大军对抗爪哇兵卒,我主仁德愿从那十三座城池挑选三个,交还给你暹罗。”
“不过!”
“自此以后,暹罗不仅是大明天朝的臣国,也是我安南属国!”
“放肆,我暹罗岂容你如此折辱!”三披王身旁的暹罗武将笛福宾立时拍案而起。
可就在他刚要上前教训柳自新时,方才那三百多斤的巴尔虎赫然挡在柳自新跟前。
“暹罗自知不敌我朝,如此便想借爪哇之威,对我朝出兵。”
“如此拾人牙慧,狐假虎威,倒也符合你暹罗一朝的做派。”
“只不过既是寄人篱下,那你便要明白低人一等。”
“即便最后我朝不敌爪哇,想来那十三座城池也是被爪哇所占,和你暹罗没有半分关系。”
“本使宽宏大量,不防给你多提个醒。”
“倘若有朝一日爪哇当真攻破我安南国门,他们究竟是向东攻打天朝,还是向西冲着你暹罗继续开疆拓土?”
柳自新说完便很是狂傲的大笑出声。
可即便他说的有些道理,那三披王却也努力保持冷静。
此刻倒也没有理会他,反而看向高启拱手道:“高大人....”
“本官明白!”
不等三披王说完,高启面色一凝,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下一秒。
却见高启目光不悦,猛地看向柳自新质问道:“安南使臣此次出使我朝,本官自当以国礼待之。”
“可方才使者折辱他国使臣,更是羞辱暹罗一朝。”
“本官也想提醒柳大人,眼下你等脚下乃是我大明土地。”
“于我朝境内,却容不得你安南使臣如此放肆!”
原本不愿听几人打嘴仗的蓝玉,此刻正坐在椅子上自顾自饮酒。
可当听到高启说出最后一句时,猛地提高音量。
蓝玉瞬间眼前一亮的同时,抄起桌上长刀便直接冲了过去。
“那....”
也是看到蓝玉环抱长刀,正虎视眈眈看着他们。
柳自新收起方才狂傲,小心试探道:“外臣失礼,不知高大人打算如何处置外臣。”
“那便要看三披王的意思了。”
高启刚一说完,甚至还不等三披王开口。
只见那柳自新扑通一声便立时跪在地上。
也是在众人惊诧目光之中,柳自新脸上带着狞笑,满不在乎道。
“方才在下出言无状,给三披王磕头认错了。”
“还望三披王看在我安南与你暹罗一朝左右相邻的份上,宽恕在下!”
“这.....”
见此一幕,在场众人都不由瞪大了双眼。
而面对柳自新磕头认错的三披王,此时更是满脸错愕,痴痴的看向前方。
既为使者,出使大明。
那柳自新、三披王、阿答等人,他们代表的便是他们朝廷的颜面。
这个道理是个人都懂,可柳自新方才下跪的十分干脆,丝毫没有顾虑。
好似对他们朝廷的颜面压根就不在乎一般。
更让众人觉得有些说不过去的,乃是柳自新从刚刚一进门开始便是目空一切,好像就连高启、蓝玉这种大明官员都不放在眼里。
好像他们安南压根不买大明的面子一般。
柳自新更是当众呵斥他们诸国包藏祸心,甚至就差代替安南直接向他们诸国宣战。
可此时。
柳自新下跪如此之速,属实让众人有些瞠目结舌!
“三披王可还满意?”
“这....”
也没等三披王出声,柳自新自顾自站起身子拍打着膝盖上的尘土。
“诸位,本使不胜酒力,便不能与诸君作陪。”
“他日若是战场相见,在下定会好好招待诸位。”
柳自新说着转向高启,“高大人,外臣此来觐见天朝也是应天朝大皇帝诸国演武之由。”
“不知同在下一并抵达天朝京城的将士,今夜要在何处安歇?”
“此事由梁国公总理。”
高启也被方才柳自新突如其来的跪拜谢罪弄得有些发懵。
深吸口气后,这才看向柳自新继续说道:“诸国将士皆在京城二十里外,玄武湖大营休憩。”
“而诸国使臣,则自然是在城中驿馆暂歇。”
“在下虽为使臣,却也在我安南朝中也算半个武人。不知高大人可否允准在下也前往玄武湖大营,与我朝将士一并休息?”
“自然,自然。”
柳自新的这点要求也不算过分,高启微微颔首后,便也答应了下来。
而看着柳自新恭敬再拜后,径直离开的背影。
高启心中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今日柳自新所作所为属实太过反常了些。
而等柳自新前脚刚走,其他诸国使臣随即便也继续饮酒。
宴席之间,自然也少不了咒骂安南蛮夷之地,教化不兴。
直到深夜,宴席这才落罢。
“梁国公以为此次诸国演武,安南不请自来,可有深意?”
“自然另有深意!”
见蓝玉略微表态,并没有继续往下说。
高启心中愈发不解,紧跟着继续问道:“那梁国公以为,柳自新方才于席间所作所为,究竟是何目的?”
“本公不知。”
“本公也不想知道。”
蓝玉看了高启一眼,语气之中略带不悦,沉沉说道:“本公乃是一介武夫,不愿想太多。”
“只是本公知道一点!”
“如今诸国应陛下所邀,来我大明,那便是我朝之客。”
“大人既为礼部尚书,负责接待诸国使臣,却能眼睁睁看着柳自新折辱占城、暹罗使臣。”
“本公反倒是觉得,高大人不如先顾好分内之事,随后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丢下这话,蓝玉翻身上马,径直朝玄武湖大营赶去。
就方才高启那和稀泥的做派,蓝玉打心眼里瞧不上。
大明境内,还是朝廷设宴为诸国使臣接风。
可高启身为礼部尚书,竟能眼睁睁看着柳自新于席间折辱占城使者,威胁暹罗三披王。
倒不是他蓝玉在乎大明与占城、暹罗的国家之谊,更不是他蓝玉对占城、暹罗有所好感。
让蓝玉很是不满的是,高启竟能容柳自新那般放肆,甚至还让他全身而退。
倘若此次由他蓝玉主管接待诸国使臣。
莫说是让柳自新磕头认错,即便要了他的性命,那也在情理之中!
待行至玄武湖大营。
蓝玉命麾下安置各国兵卒后,径直朝营帐走去。
可刚走进营帐,却见朱标手捧书卷,正坐于主位。
看样子也是等了许久。
“末将蓝玉,拜见陛下!”
“不在谨身殿,你反倒礼数更全了。”随意打趣一句后,朱标放下书卷,“起来吧。”
“听闻诸国使臣的接风宴上,安南使臣闹出了些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