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如此,李景隆才会想着将此次朝廷赏赐的庄园用于安置学子,他才会想着将此次朝廷赏赐国公府的大量银钱都拿出来,用于恩待学子。
不过让李景隆意外的是,先前的沈三石对朝堂门道可是一窍不通,没想到此时竟能如此精准看出他心中所想。
“少将军。”
见李景隆不语,沈三石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开口,旋即直言道:“朝廷商会存银不少,用于恩待学子也是分内之事。”
“少将军不必推辞。”
“倒是不必。”
“嗯?”
李景隆随意摆了摆手,“万两之钱虽是不好,可此次并非独我曹国公府一家出资。”
“几个国公府一同出钱,分摊下来一家也不过只需拿出几千两罢了,仅此次朝廷赏赐父辈们的金银便已足够。”
“在下方才诧异,并非觉得金额太大,几个国公府无力承担。”
“相反!”
“在下是觉得少了一些,若是用于学子的钱财能与此次朝廷赏赐几个国公府的银钱持平,那才最佳。”
“这.....”
“沈大人应该明白,因此次朝廷赏赐,几个国公府已成众矢之的。”
“我与允恭几人被授科举副考一职,更是受文臣注视。”
“所以当下,我等也要竭尽全力才成!”
哪怕李景隆知道朱标这一系列安排另有深意,哪怕他也明白朱标绝没有将他们架在火上烤的意思。
可如今他与徐允恭几人在朝中炙手可热也是事实。
所以当下他们几人要做的,便是借恩待学子一事,浅浅自污,更多的则是证明他们几人的老爹只知打仗,别无私心。
他们这些勋贵二代虽行事荒唐,但却也十分中用。
“不如这样,学子一日三饭,馒头、饼子、米粥管够。”
“少将军仁慈,只是....”
轻叹口气后,沈三石看向李景隆苦笑道:“只是一日三饭,供应不断,这已比寻常人家的日子好上太多。”
“下官担心有好吃懒做之人,扮成学子,混吃混喝.....”
“这点在下也是想到了。”
李景隆指了指方才同他们一并赶来的兵卒,“在下方才让邓镇、冯诚二人从军中抽调人手。”
“为的便是防止周围百姓扮作学子,混吃混喝。”
“毕竟能参与科举且记录在册的学子,那都是通过了乡试,人数不会太多,身份也很是明了。”
“是,只是....”
见李景隆好似没有察觉一般,甚至有些茫然的看向自己。
沈三石轻叹口气,最终还是出声道:“只是少将军,此次因陛下刚刚重赏过灭倭有功的将帅,几位少将军想为朝效力。”
“因此才免费提供学子食宿。”
“可今年过后,将来又该如何?”
“有了今年的例子,那三年之后的科举,朝廷是否还要免费为学子提供食宿?”
“纵然陛下说过,翻新房屋,供入京学子免费居住。”
“可一日三餐这事,陛下却没有提及。”
“下官以为,少将军是否禀告过陛下后,再行决议?”
毕竟李景隆免费提供学子饭食,这在朝廷看来便是先斩后奏,乃是将朱标架在火上去烤。
倘若下次科举朝廷只提供住所,不供应学子饭食。
那学子岂不是要称颂李景隆这些勋贵二代,反而对朝廷怀有怨言?
说的再直接点。
李景隆如此,岂不是要拉拢学子,架空朝廷!
早知李景隆八面玲珑,深谙朝堂之道。
沈三石不觉得李景隆想不到这点。
“少将军三思啊.....”
“此事当率性而为,不可三思!”
“啊?”
见沈三石眸中满是担忧,李景隆轻叹口气,旋即上前压低声音道:“沈大人,如今我们几家国公府风头太盛,我与允恭这些勋贵二代也是众矢之的。”
“与其让众人眼红紧盯,心想抓到错处便大肆弹劾。”
“倒不如浅浅自污,请陛下率先惩治我等几人。”
“毕竟若是此次科举的差事办的尽善尽美,那我等几人将来究竟是要立于文臣之列,还是继续投身军中。”
“这....”
被李景隆这么一说,沈三石身躯一颤,眸光很是震撼的看向李景隆。
哪怕他没有完全听明白,可他却也明白,李景隆当真不是什么蠢货草包。
说他养的一手好韬晦都不为过。
“劳烦沈三石再次兴建房舍,在下也该回府拿银子了!”
语罢,李景隆翻身上马,径直便朝城中走去。
待返回府中。
将所有事情原数禀告给自家老爹后,李景隆神情得意冲自己老爹笑道:“爹,孩儿此次办的还不错吧。”
“有几分小聪明。”
“仅是小聪明?”李景隆似不太满意般,继续说道:“国公府自污,却不涉及爹和其他几位国公。”
“陛下斥责,也不过是我们这些混小子随意而为。 ”
“如此不仅平息朝中文臣眼红心嫉,更是能证明我们这些小子还算可用。”
“孩儿以为,陛下事后虽会惩治我和允恭他们,但将来必会重用!”
看着李景隆洋洋得意,甚至满脸堆笑看向自己,就好像是等着自己继续夸赞一般。
李文忠放下手中茶盏,这才出声道。
“为父且问你,赏赐几位国公的旨意是谁下达的?”
“自然是陛下。”
“那任为父担任科举主考,任命你等勋贵二代为科举副考,又是谁的旨意?”
“自然还是陛下。”李景隆不解,很是好奇道:“爹,您想说什么?”
随着声音落下,李文忠却是没有立即出声,反而一双眸子默默注视着李景隆。
见状。
李景隆沉吟数秒,这才猛然惊醒道。
“父亲是说,此次赏赐任命皆是陛下旨意,纵然文臣言官眼红心热,他们也是无济于事?”
“正是如此。”
李文忠微微颔首,随意说道:“纵然之后有人抓到我等几名国公的错处,大肆弹劾,这也是那些个言官们自己品行有亏。”
“所以当下包括为父在内,徐帅、汤帅等人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
“似你这般将陛下的赏赐尽数用于他处,这却显得太过聪明了一些。”
“嘶~”
闻言至此,李景隆后背一阵发凉。
的确如自家父亲所言,徐达、冯胜、邓愈包括他李景隆的父亲,这些个国公将帅从来都是带兵打仗的好手。
在朝中绝大多时候,他们最好也应该表现出只关心带兵打仗。
毕竟没有其他心思,只知打仗的武将,天家用起来最为顺手。
这也就是为什么徐达深谙朝堂之道的同时,却从不掺和朝中政务。
偏是他李景隆弄巧成拙,将此次朝廷赏赐给国公将帅的山庄、金银都用于恩待学子。
如此虽证明他们几个国公府对朝廷忠心,却也显得太过聪明了些。
试问。
又有那个皇帝喜欢手下战功赫赫的武将不仅作战勇猛,对朝堂上的为人处世也拿捏的十分精准?
他李景隆如此,岂不显得几位国公将帅担心陛下鸟尽弓藏,故而自保?
原本君臣之间没有嫌隙,他这套聪明操作下来,反倒显得几位国公对朱标这个皇帝不太信任。
心念至此,李景隆眼中满是惶恐,同时很是不安的看向自家父亲。
“那孩儿现在去告诉允恭他们几个,此事作罢.....”
“也是不必!”
李文忠再一次摆了摆手。
“陛下何等人杰,自然不会在乎这些个细枝末节。”
“况且上位如今也在,陛下自然能明白此事并非为父和徐帅等人之意。”
“多不过是觉得你们这些个混小子中,出了一个心思机巧,深谙朝堂的糊涂蛋!”
“这.....”
明白自己就是李文忠嘴里那个自作聪明的糊涂蛋。
李景隆心下一沉,看向自家老爹很是小心说道:“那父亲,孩儿将来......”
“将来怕是不会得陛下信重了....”
“你还要陛下如何信重?”李文忠当即出声质问,“三品将军衔还不够?科举副考还不够?”
“待为父百年,曹国公的位置还不够?”
“如此恩宠,你还想要什么信重?”
“这.....”
见被自己这么一训,李景隆耷拉着脑袋不敢出声。
李文忠轻叹口气,语气低沉缓缓说道:“如今勋贵二代中,仅论军武你可排的上首位?”
“嗯....”
“汤鼎早年便追随沐英一同镇守云南。”
“常茂先前更是以少胜多,击退名将纳哈出。”
“更不需说允恭性子沉稳,大有徐帅之风。”
纵然对徐允恭性子沉稳这点,李景隆不太认同。
可汤鼎、常茂的确是他们这代人中的军武翘楚。
“所以!”李文忠眸光郑重,默默注视着李景隆。
“你这孩子少些军武奇谋,甚至还有些吃不了苦。”
“若是仅凭军武,你自然不比汤鼎、常茂他们几个。”
“爹....”
“不过你却也有你的长处!”
打算准备出声的李景隆后,李文忠嘴角微微上扬,目光不由望了眼皇宫的方向。
“你这小子心思机巧,对朝中那些弯弯绕甚至比我还要清楚。”
“而且左右逢源,也是你的长处。”
“所以九江!将来你的舞台并非战场战阵,将来你的立身之本乃是在朝堂之上!”
“也是因此!”李文忠猛地提高音量,“此次借由此事,让陛下明白你小子可用,便已然足够!”
还有一句话李文忠没有直说。
那便是李景隆有些聪明劲儿,却很难用到正途。
所以教导李景隆这件事,他便也撒手丢给了朱标。
毕竟朱标想要用李景隆,自然也要好生培养一下,他这个当爹也就自然乐得清闲。
毕竟短短几年蓝玉的改变可谓天翻地覆,而且经朱标教导一番,蓝玉这小子短短几年便也进位国公。
所以!
不只他李文忠,就连徐达、冯胜等人,恐怕心里想的也是将自己儿子丢给朱标好生管教。
说到底朱标乃是皇帝,由朱标管教出来的,自然也能在朝中担任要职。
同时明白自己老爹的意思,李景隆沉吟良久后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父亲所言极是,孩儿将来的立身之本在朝堂不在战场。”
“孩儿明白了!”
“孩儿这便去找管家支应银子,返回东城,监造学舍!”
“嗯,将此次朝廷赏赐的银钱尽数拿上。”
微微拱手后,李景隆大步便朝门外走去。
和曹国公府相同。
即便冯诚明白告知徐允恭此事当隐瞒自家老爹。
可徐允恭刚一回府便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徐达。
就连冯诚也是如此,一回府邸便将此事尽数转告给了叔父冯胜。
说白了。
几个国公府拿出山庄,拿出银子恩待学子。
这事明面上要装作几个老头子毫不知晓,可实际上,他们几个却也都没有私拿家中数千两的胆子。
毕竟徐达、冯胜这几人都是治军极严,性情也不算温和。
倘若他们偷拿银子被自己老头子知道,挨顿板子都是轻的,甚至打折一条腿都极有可能。
待至晚间。
李景隆几人于城东碰面。
“我从府中拿了五千两银子,方才命府中下人购买了些米面,稍后送来给这些学子做饭。”
李景隆率先出声,徐允恭紧跟着道:“我拿出了三千两银子。”
“我也拿出了三千两。”
将钱财尽数交给沈三石,由他主管后。
几人这才看见邓镇鼻青脸肿的走了过来。
“邓镇,你这是.....”
“不碍事,不碍事!”
擦了下鼻子里淌出的血迹,邓镇用极粗重的声音满不在乎道:“我府上那条老狗当真不是东西。”
“我刚从库里支了五百年,那老狗立马便给老头子告状。”
“好在小爷跑的快,要不然又是一顿揍!”
见邓镇当真是跑到了此处没有骑马,徐允恭下意识道:“你没骑马?”
“被老头子射倒了!”
“你们是不知道,老头子拿着弓箭便要追我。”
“最后把马射翻了,还一个劲儿的追。”
“好在小爷跑的快!”
闻言至此,李景隆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竟真没想到邓镇说的跑的快,竟然当真是一双腿跑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