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谈天论地,酒足饭饱后,陈重锦就带着陶惜离开了。
张祈年似放松般往后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酒盏,笑道:“魏兄是要再多考量,还是欲擒故纵呢,我看四殿下很诚恳啊。”
魏紫衣抿了口茶,平静说道:“张兄已经站队了?”
张祈年的瞳孔微缩。
他很诧异的看着魏紫衣。
魏紫衣伸手夹了口菜,咀嚼咽下,说道:“首辅知道么?”
张祈年愣了片刻,随即摇头笑道:“我一直很谨慎,从未表露什么,你怎么看出来我站队了?”
魏紫衣说道:“你对待陈符荼以及陈重锦的态度看似没什么两样,实则还是有细微的区别,剩下更多是我的感觉,没有证据的猜测。”
张祈年有些哑然,赞叹道:“感觉也是重要的成分,何况你能察觉出细微的区别,那不妨魏兄再讲一讲,你觉得我更倾向谁,站队哪一边?”
魏紫衣笑道:“我以为......是四殿下陈重锦。”
暮夏姑娘看了眼张祈年,又看了眼魏紫衣。
张祈年很佩服拍手道:“不愧是魏兄,其实我与陈重锦接触已有多年,而这么些年里,除了跟在我身边的暮夏以及陈重锦自己,再没有第四人知晓。”
魏紫衣说道:“不能说是我厉害,只是你今日的表现必然与往日不同,我才能看出些端倪,而太子殿下他们的注意力更多在我身上,也没人多注意你。”
张祈年说道:“看来我以后要更谨慎些,这次是变相的多亏了魏兄掩护。”
魏紫衣说道:“你还没实际回答我,此次站队,是代表你自己,还是首辅,若很早就有接触,便在陈重锦还是纨绔的时候,那时便知道他是装的了?”
张祈年低声说道:“我祖父是不会站队的,所以谨代表我个人,我的确很早就知道陈重锦是装的,但那也是机缘巧合,或者说,一开始我比较同情他。”
魏紫衣问道:“此话何解?就算他以前不被那位待见,身为皇子,也用不着你同情吧?这里面是还有别的事?跟他不被待见有关?”
张祈年诧然道:“魏兄当真厉害啊,一猜就中。”
魏紫衣无奈说道:“别夸我,我只是正常推测,线索摆在这里,也没多难吧。”
张祈年笑了笑,说道:“陛下其实有六个孩子,陈符荼是嫡长子,陈重锦是四皇子,其上还有二皇子及三皇子,以及两位公主,但二皇子、三皇子、一位公主直接夭折,仅剩的小公主也比陈重锦年长,已经嫁人。”
“陈重锦的母妃曾经深受陛下的宠爱,虽非皇后,却比皇后更重。”
“按当时的情况看,她肯定会成为新的皇后。”
“就算罢皇后,立新皇后这件事也不是陛下想做就能做的,毕竟前提得是现皇后出了问题,否则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但陛下心意已决,总会有办法。”
“只可惜,在这儿之前,陈重锦的母妃,也就是杨贵妃,先出了事。”
张祈年轻咳了一声,说道:“而此事的详尽其实没多少人清楚,我也是听祖父提过一嘴,根据我的猜测,杨贵妃其实心有所属,因此郁郁寡欢。”
“陛下最开始应该是不知道的,后来知道了,也是想着能让杨贵妃倾心,结果大致是失败了,所以陛下恼羞成怒。”
“但杨贵妃究竟是郁郁寡欢而逝,亦或别的原因,我就不敢妄加推断了。”
这绝对是宫廷秘闻。
魏紫衣听着有些心惊肉跳。
张祈年说道:“国师没在神都,神都里又有帝师不可观不可闻的言出法随,所以魏兄也不必紧张,但我就说这么多。”
“总而言之,陛下不待见陈重锦的原因就在这儿。”
魏紫衣很大胆问道:“那四殿下是不是陛下的亲生儿子?”
张祈年说道:“我觉得应该是,但事实也不好说,毕竟我只了解这么多。”
魏紫衣想了想说道:“陛下是因为恨某个人以及杨贵妃,所以也迁怒了陈重锦,但既然现在又重新给了陈重锦机会,父子关系应当是确凿的,除非只是为了利用陈重锦给陈符荼当踏脚石。”
“只是陈符荼已是太子,没有很大的必要,要么是借着陈重锦培养陈符荼更多应对事务的能力......朝堂上的事果然很复杂。”
张祈年说道:“终是猜测而已,杨贵妃从未离开神都,入了皇宫,就更是宫门都没出过,应该很难瞒住陛下给别人生孩子,陛下也不是傻子。”
魏紫衣说道:“你因为这个同情陈重锦,就站队他这一边了?”
张祈年说道:“同情只是最开始的因素,是后来更多的接触,我以为陈符荼是个心口不一的人,陈重锦至少很真诚,也有能力以及抱负。”
“说是站队,我其实也没帮他做多少事,就借着陈符荼想拉拢我,给陈重锦提供些消息,偶尔默契配合些事。”
魏紫衣说道:“你最好别擅作主张,应把此事告诉首辅,万一首辅有别的想法或考虑,你就是给首辅惹了麻烦。”
张祈年沉默片刻,说道:“魏兄言之有理,我回去就坦白。”
魏紫衣说道:“先不提站队谁,陈重锦的身上是存在隐患的,陈符荼也有,虽然他现在看着精神了很多,但万一突然出事,前面做的事都成了无用功。”
张祈年说道:“陈符荼的问题是生来就有的,是什么原因暂时不明,可他每日里都像快死了的样子,还是安安稳稳活到现在,总不能此刻的好转是回光返照吧?”
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要是陈符荼真的命不久矣,陈重锦也不是陛下的孩子,那位置岂不是没人能坐了?或者说,顺理成章的让陈锦瑟得了?”
张祈年似才反应过来,惊讶道:“对啊,硬要说的话,陈锦瑟也不是没有资格,陈符荼两个人没出事,他的确排不上,可这俩出了事,他就成了第一人选。”
张祈年看着魏紫衣说道:“你该不会有考虑站队陈锦瑟吧?”
魏紫衣说道:“我现在没考虑这些,虽然更早站队会占据优势,但最后看的还是谁更有能力,可以给予主公更多的助力,所以站队的事不用急。”
他站起身说道:“我回去读书了,你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首辅,别隐瞒。”
张祈年点点头,看着魏紫衣推门离开,叹了口气。
暮夏姑娘说道:“魏紫衣想得很周全,嫡争一事才刚开始,而且那位又没死,的确无需急着站队,只要有能力,就不怕迟来的站队得不到重用。”
张祈年把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说道:“回家。”
......
入夜,宝瓶巷,浔阳侯府。
深巷里空无一人,极为安静。
渐渐地,有轻微脚步声响起。
接着是开门的声音。
正以第二类真性的视角,看着祂猎杀妖王的姜望,微微侧目。
推门而入的人是陈重锦。
只他一个人。
姜望招了招手。
红衣姜望已确定了,能成为纯粹神性的养分的最少也得是妖王的级别,有了目标就简单多了,剩下关键是得到佛性以及异神性。
前者只能在菩提寺获取,后者能在裴皆然、荒山神、有琴尔菡的身上获取,前提是有琴尔菡的确是异神。
裴皆然暂时不考虑,荒山神在泾渭之地,所以佛性及异神性的目标都集中在了西覃,姜望已派出第一类真性,替他前往西覃,第一目标是洞神祠。
姜望目前更多考虑的还是找到完善神国的办法。
事实证明,纯粹神性能加剧长夜刀的炼化,可虽然有了进度,却很缓慢,意味着需要很多的纯粹神性,现在手里的数量是耗不起的。
纯粹神性能给姜望加持更多力量,是以前的神性亦或高等神性完全不能比的,所以姜望必须得留着纯粹神性,不能都消耗在长夜刀的炼化上。
做不到让纯粹神性能源源不断自给自足的情况下,这就是纯粹的消耗品。
而且能否只靠着纯粹神性完成长夜刀的炼化,眼下还不能确保,仍需寻觅更多完善神国的方式。
姜望看着来到近前的陈重锦,示意他对面落座。
陈重锦很随意,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我想拉拢魏紫衣,此子不仅才华出众,儒门的修行资质也极高,但在国师府的时候,魏紫衣出面针对姜兄,若姜兄不喜他,我会毫不犹豫放弃他。”
姜望轻笑着说道:“那算什么针对,殿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
陈重锦松了口气,说道:“先前没机会问,姜兄与那个林荒原是怎么回事?”
姜望倒是没有面对燕瞰时那么不耐烦,稍微解释了几句。
陈重锦很震惊,“有烛神的力量现世?!”
姜望说道:“消息不久后应该会传到神都,西覃的曹朴郁是暂时废了,除了王淳圣,裴静石也还在隋境,而且他似乎有什么目的,已经见到城隍仙。”
陈重锦沉着脸说道:“这些远的不提,虽然姜兄已经试探过,但林荒原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还无法明确,若他以某种方式瞒过了姜兄,对他放松警惕,日后万一出了乱子,那就是大问题了。”
姜望说道:“殿下的顾虑确有道理,我也没可能天天都去打他一顿,殿下有心的话,可以多注意,但他真有问题,能瞒过我瞒过国师,想也不是轻易能找出来的。”
陈重锦说道:“烛神力量的现世事关重大,哪怕只是一丝的可能性,也不容忽视,就算可能是误解,在他身上费点心思也不耽误什么。”
姜望嗯了一声。
陈重锦接着说道:“我眼下迫切需要争取更多力量,骁菓军是暂时不能碰的,但舒泥以及宁十四与姜兄的关系似乎不错,也许姜兄可以帮我先搭上线。”
姜望微微蹙眉,说道:“我虽然乐意效劳,但你也说了,此时碰骁菓军,其实很危险,就算只是正常与某些人接触,我以为也应当先避免。”
陈重锦说道:“姜兄言之有理,陇骑兵与须椭军也是一样的道理,毕竟都涉及兵权,只是相对骁菓军,风险程度低一些,说起来,陇骑兵与姜兄还有些关系。”
姜望挑眉。
陈重锦笑道:“陇骑兵是姜老侯爷,也就是您的祖父,亲自训练出来的。”
姜望微微眯眼。
陈重锦说道:“只是陇骑兵认得您父亲,却认不得您,陇骑兵也已不在浔阳符令的辖下,当年的老人会不会承情也难说,姜兄愿意的话,倒不妨一试。”
姜望笑道:“殿下不怕我真的再与陇骑兵搭上关系,他们只忠心我?”
陈重锦也笑着说道:“陇骑兵只忠心大隋,在姜老侯爷训练他们的时候,就是以此为宗旨,他们纵然承情侯爷,我却不觉得他们会直接效忠侯爷。”
“而且过去了那么多年,当年的老人也没剩多少了,我父皇又怎么可能让被姜老侯爷亲自训练的那些人一直待在很重要的位置上?”
“就算那些人确实忠心,父皇都不会真的放心。”
“能承情侯爷的只有少数人,他们有权力做的事也有限,代表不了整个陇骑兵,只他们这些人因侯爷倾向与我,已是最好的结果。”
“退一步来讲,承情侯爷的人有能力让整个陇骑兵暗地里效忠,那我也无需担心,他们效忠姜兄,不也是效忠我么?”
姜望笑了笑,说道:“我的确没能力也没自信让陇骑兵归顺,但当年的老人是否承情,能稍微给些助力,我是可以帮殿下一试。”
陈重锦笑道:“那就有劳姜兄了。”
姜望抿了口茶。
陈重锦说道:“对了,谈静好已被转入三司,想让她入神守阁很难,但姜兄特地计划这件事,是觉得她在青玄署的牢狱里,会有人对她不利?”
“可是三司的权力多数在梅宗际的手里,也就是在陈符荼的手里,相反我与陈符荼都很难完全介入的青玄署,不是会更安全才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