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三盏茶斟满时,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在赵受益脸上投下森然阴影。帝王终于抬眼,凤目微眯如鹰隼锁定猎物,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的暗纹:“李星群,你知道吗?朕很想杀了你。” 话音落地,包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连琉璃灯的爆裂声都戛然而止。
李星群浑身血液仿佛冻结,喉间涌上铁锈味。他盯着赵受益腰间明黄丝绦无风自动,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碎瓷片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他仰望着龙案后帝王阴沉的脸色,颤声叠道:\"臣…… 臣不知何处冒犯天颜!请陛下明示,臣愿以死谢罪!\" 沙哑的嗓音在颤抖,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却惊不起帝王分毫动容。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赵受益嘴角勾起的弧度,那抹笑意比夜色更凉。李星群跪在雷光里,望着帝王身后若隐若现的龙纹倒影,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卒子,生死存亡,不过在君一念之间。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初见赵受益时,这位帝王卧病在床,面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哪里有半分天子威仪?彼时的李星群,仗着自己的 “先知先觉”,还敢侃侃而谈。可如今,眼前不怒自威的帝王,周身散发的压迫感,让他这个穿越者的自信瞬间土崩瓦解。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李星群的额头几乎要把青砖磕出坑来,声音里满是恐惧与绝望,“臣自幼仰慕陛下圣明,此番所作所为,皆是为朝廷安危着想!求陛下开恩!”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再也想不起那些穿越前背得滚瓜烂熟的谏言,只剩下本能的求饶。
赵受益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吹开浮沫,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阴鸷。盏沿的游龙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恰似他深不可测的心思。“你可知朕为何忌惮?” 话音未落,茶盏已重重磕在案几上,震得杯壁水珠迸溅,“能造出连弩、改良火器,还懂得推演兵法 —— 这般惊才绝艳,若留与后世,岂不是悬在赵氏江山头顶的利刃?” 帝王忽然起身,龙袍扫过满地狼藉,修长手指挑起李星群下颌,指尖的力道看似随意,却暗含不容挣脱的禁锢,“朕在位时,尚能压得住你,可朕的皇子皇孙,谁能镇得住你这等变数?” 说罢,他松开手,李星群狼狈跌坐回地面,而赵受益却转身走到窗边,凝视着雨中樊楼的灯火,那目光仿佛穿透了雨幕,望向更遥远的朝堂与边疆。
李星群浑身发抖,冷汗浸透重衣。他终于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 “超前智慧”,在帝王眼中竟是致命威胁。正欲辩解,却见赵受益忽而轻笑,指腹擦过他嘴角血迹,这个动作看似亲昵,却更像是上位者对玩物的随意摆弄。“但如今…… 东南烽火连天,齐国铁骑压境,朕的朝堂上,皆是些只会之乎者也的腐儒。。赵受益握紧腰间玉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樊楼内飘出的丝竹声混着酒香扑面而来,他透过雕花窗棂,望见几位绯袍官员正将歌姬揽在膝头,金樽里的琼浆泼洒在织锦软榻上,连地上铺就的波斯地毯都沾着胭脂痕迹。这些本该夙兴夜寐处理军政要务的肱骨之臣,此刻却沉溺于温柔乡中,全然不顾西北战事吃紧、黎民百姓正受饥寒之苦。他想起前日驿站快马送来的战报,边关将士用血肉之躯筑起防线,而这些达官显贵却在此醉生梦死,胸中腾起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克制住掀翻宴席的冲动。” 帝王语气陡然转冷,猛地转身,袖中滑落一卷密函,飘到李星群面前,“你且看看。” 李星群颤抖着展开,上面竟是自己在江南地区的所有事情,连一些私密话语都记录其中,这才惊觉自己早已身处帝王的监视网中。“你既是利刃,朕便要用你开锋。” 赵受益缓缓逼近,阴影笼罩住李星群,“不过,这把刀的刀柄,得牢牢握在朕手中。” 他突然拍掌,王继恩立刻从暗处现身,呈上一份文书,“这是朕新拟的密旨,你若敢有二心,不仅你性命难保,你在意的那些人……” 话语未尽,威胁之意却如实质般让人窒息,“待平定战乱后……” 话音戛然而止,唯有窗外骤雨砸在芭蕉叶上,噼里啪啦似催命鼓点,而赵受益嘴角勾起的弧度,比夜色更深,更凉。
窗外骤雨砸在芭蕉叶上,噼里啪啦似催命鼓点,而赵受益嘴角勾起的弧度,比夜色更深,更凉。李星群颤抖着双手展开圣旨,明黄的绸缎上,朱红御笔写下的字迹力透纸背,内容却让他瞳孔骤缩 —— 赦免蔡昭姬。
“很意外?” 赵受益忽然开口,声音混着雨声愈发缥缈,帝王转身逼近,龙袍下摆扫过李星群僵直的膝盖,“当年她远走,边境局势瞬息万变。如今你崭露头角,东南战局逆转,而她,也该回来了。”
李星群后脊发凉,终于明白为何密函里会详尽记载自己在江南的一举一动。原来从他改良火器、推演兵法的那一刻起,就早已卷入这场精心布局的棋局。圣旨上的赦免二字,看似是恩典,实则是帝王抛出的诱饵,要用这个如同家人蔡昭姬,将他彻底绑上皇家战车。
赵受益看着李星群紧绷的神色,满意地微微颔首,语气忽而变得和煦,像极了关切晚辈的长辈:“许久未见你干娘,正好叙叙旧。” 他抬手整了整衣袍,缓步走向门口,漫不经心地叮嘱道,“西北战事紧急,若没别的事,明早就出发。路上保重身体,莫要亏待自己。”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消失在雅间门外,只留下屏风上的游龙图在烛光中若隐若现,仿佛在无声地嘲笑李星群的无奈与挣扎。
李星群瘫坐在地上,手中的圣旨被攥出深深的褶皱。雅间内的檀香混着潮湿的雨水味,让他一阵眩晕。远处樊楼的歌舞声依旧喧嚣,可他却觉得这声音如此刺耳,像是对他命运的无情嘲弄。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环佩叮咚之声,李师师那温柔又带着几分狡黠的声音响起:“我的星儿,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让干娘好好瞧瞧……”我的干娘嘞,皇帝还没走呢,你这个星儿要害死人吗?
李师师款步迈入雅间,见李星群神色恍惚地跌坐在地,眸光中闪过一丝疼惜。她抬手示意侍女退下,亲自将描金食盒置于案上,轻声笑道:“瞧你这模样,倒像是被猫儿叼了魂儿去。” 声音温婉如春水,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
盒盖掀开,长白山千年老参炖就的鹿胎膏,氤氲着醇厚香气。李师师执起白玉匙,舀起莹润的膏体,柔声道:“长途跋涉最耗元气,这方子最是滋补,快些用了。” 她指尖轻托李星群下颌,动作轻柔而自然,将汤药缓缓送入他口中,“这些年在外面闯荡,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往后若有难处,切莫自己硬扛。”
温热的汤药滑入喉中,李星群只觉一股暖意自丹田蔓延开来。整个夜晚,李师师守在他身侧,不时为他掖好滑落的锦被。侍女们端来的汤药,皆经她亲自试温,确认温度适宜才递到李星群手中。药香袅袅,与樊楼外喧嚣的歌舞声隔绝开来,一室静谧安宁。
在这般悉心照料下,李星群沉寂的内力渐渐复苏。他运转心法,感受着内力如潺潺溪流,在经脉中缓缓流淌,修复着连日奔波与对峙带来的损耗。
第二日破晓时分,晨雾还未散尽。李星群已穿戴整齐,虽仍带着几分苍白,但精气神明显恢复许多。赵新兰在樊楼外等候,见他走来,目光中难掩欣慰。
“星群,可觉得好些了?” 赵新兰轻声询问,手按在腰间佩剑上,警惕地扫视四周。
李星群点头致谢:“多亏干娘费心照料,已无大碍。西北战事紧迫,咱们即刻启程前往五台县。”
几人翻身上马,马蹄声打破清晨的寂静。出发前,李星群将吕雁唤至跟前,郑重说道:“开封城学府众多,名师云集,正是求学的好去处。我已与干娘说妥,你暂且留在开封读书,精进学问。” 吕雁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坚定地点头:“李大哥放心,我定不负所托,待他日学成,也好助公子一臂之力。”
随着渐行渐远,樊楼的歌舞喧闹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开封城百姓忙碌的身影。李星群回望这座繁华都城,暗下决心,待西北战事了结,定要改变这暗流涌动的局面。随即一夹马腹,骏马扬蹄飞奔,朝着五台县疾驰而去,扬起的尘土在晨光中飞舞,渐渐模糊了他们远去的背影。
晨光穿透云层,将五台县的青瓦白墙染成暖金色。城墙上,身披玄甲的士兵手持长枪,身姿如松,每隔十步便有一人伫立,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城外,哪怕晨风卷起沙尘迷了眼,他们的枪尖也未有分毫晃动。城门处,挑着菜担的老汉哼着小调,与守城士兵笑着寒暄,竹筐里新鲜的水灵白菜还挂着晨露;绸缎庄的老板娘踮脚整理招牌,望着街道上追逐打闹的孩童,眼角笑意温柔。很难想象,在西北战事一触即发的当下,这座边城竟如同被时光遗忘的世外桃源。
街角的茶棚早早支起了布幡,老茶客们围坐在榆木桌旁,铜壶里蒸腾的茉莉茶香混着说书人的醒木声。“列位看官!昨儿个说到那杨家将大战金沙滩……” 话未说完,就被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打断,一队骑兵纵马而过,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骑兵们甲胄锃亮,腰间弯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队伍中哪怕最小的士卒,腰背也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几个北齐商人推着满载毛皮的独轮车经过,望着这气势如虹的军队,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用生硬的中原话低声赞叹:“五台县的军,真厉害!”
县衙校场,三百将士正在烈日下操练。他们列成方阵,盾牌如墙,长枪如林,随着将官一声令下,阵型瞬间变幻,或如铁桶般密不透风,或如利刃般锋芒毕露。演练结束,竟无一人提前卸力,汗水浸透的衣甲下,肌肉线条紧绷如弦。柳珏站在县衙后宅的高台上,展开泛黄的舆图,指尖划过五台县外那道蜿蜒的峡谷。三日前,北齐的商队又踏着薄雾而来,马背上驮着的不是寻常货物,而是成箱的精铁与硫磺。“多亏了这些将士,夫君的法子才能成,倒真让这虎狼成了护院犬。” 她轻声自语,窗外忽然传来孩童嬉笑,几个穿着胡服的北齐少年正与本地孩子比赛蹴鞠,羊皮缝制的球在青石路上蹦跳,惊起屋檐下的白鸽。巷口的铁匠铺里,师徒二人合力锻打着北齐人送来的马蹄铁,“叮叮当当” 的敲击声和着风箱的 “呼呼” 声,谱成一首独特的市井乐章,而远处校场传来的喊杀声,更像是这安宁之下最坚实的韵律。
城西的义学里,书声琅琅。先生教孩子们诵读《论语》,却有调皮的男童偷偷在纸上画着城墙上威武的士兵。女孩子们则聚在屋檐下,用北齐商队带来的彩线绣着荷包,她们最常绣的图案,便是将士们守护城门的模样。学堂后院的菜畦里,师生们一起种下的萝卜苗正茁壮成长,几个北齐商人的孩子也跟着浇水施肥,叽叽喳喳地争论着谁的萝卜长得最快,一旁路过的士兵蹲下身子,笑着教孩子们辨认哪种虫子会伤害菜苗,眼中满是守护这片土地的柔情。
暮色初临时,峡谷深处燃起篝火。北齐将领萧大石斜倚在马背上,望着对面山头亮起的火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汉军的营帐中飘来酒香与烤肉味,还有断断续续的胡笳声。“明日卯时,咱们还按老规矩?” 副将递来酒囊,萧大石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下颌滴落,“告诉兄弟们,射箭时手别太抖,惊了五台县的百姓,李助那小子又该唠叨了。” 而此时的五台县城内,夜市的灯笼次第亮起,馄饨摊的热气氤氲,杂耍艺人的喝彩声、酒肆里的划拳声交织在一起。城墙上,换岗的士兵交接时动作利落干脆,口令清晰有力,直到月上中天,整座城渐渐化作此起彼伏的酣眠声,而这些忠诚的卫士们,依然如沉默的雕像,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让夜风将安宁的气息,飘向宁静的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