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报恩寺。朱墙金瓦,飞檐斗拱,气派非凡。大雄宝殿内,丈六金身释迦牟尼佛像端坐莲台,宝相庄严,低眉垂目,俯瞰着殿内如织的善男信女。袅袅香烟缭绕,熏染着梁柱间繁复的彩绘。须发皆白、身披大红金线袈裟的“慈渡”方丈,手持玉柄拂尘,腕戴乌黑油亮的沉香念珠,正立于佛前,声如洪钟,宣讲着“捐金身,塑佛骨,积无量功德,得福报绵长”的经文。檀越们虔诚叩拜,铜钱银锭叮当作响,流水般投入巨大的功德箱。
“好一个‘慈航普渡’!” 一声冷叱,如惊雷炸响在香烟缭绕的大殿!
澈儿玄衣如墨,身影挺拔如松,立于大殿中央,与那金碧辉煌的巨大佛像形成一种无声而强烈的对峙。殿外,喧嚣震天!被诱骗至寺中“清修”、实则惨遭凌虐致死的民女家属,举着血衣,哭声凄厉欲绝,撕心裂肺。玄甲卫从后殿幽深的地窖中,抬出了一箱箱用佛幡包裹的军械、一捆捆盖着私印的盐引、甚至搜出了被铁链锁着、眼神空洞的可怜女子…铁证如山!
“殿…殿下!佛门清净地,金身不可轻毁啊!此乃大不敬,恐遭天谴…” 闻讯赶来的云州刺史面如土色,噗通跪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清净?” 澈儿猛地转身,剑指后殿地窖方向,眼中压抑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焚尽一切虚伪,“此等藏污纳垢、豢养邪魔、戕害百姓之所,也配称佛门清净?金身?” 他目光如电,射向那尊在烛火下金光璀璨、宝相庄严的巨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碎裂般的决绝,“不过是一具藏污纳垢、吸食民脂民膏的泥胎金壳!拆了它!就地架炉,熔了它!给本王铸一口钟!要最大、最响、声震百里的警世洪钟!”
命令不容置疑。沉重的铁锤、钢钎砸向莲台!玄甲卫精锐如同拆卸一座堡垒,绳索拉扯,杠杆撬动。佛像表面的金箔在暴力下扭曲、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泥胎。巨大的佛像在信徒惊恐的尖叫、僧侣绝望的哀嚎中被肢解、推倒!残破的金身泥块被投入在殿前广场上临时架起的数十座熔炉之中!
烈火冲天而起,贪婪地舔舐着一切!金箔在炽热的炉火中痛苦地蜷曲、熔化,汇成一条条金红炽热的河流,流入巨大的钟范模具。沉香木、檀木雕刻的佛龛、莲座被当作上好的燃料投入炉中,爆发出噼啪的巨响和浓郁的异香,与焚烧金箔的焦糊味混合,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窒息的气息。信徒的惊呼、僧侣的哭嚎,尽数被火焰狂暴的咆哮无情吞没。
七日七夜,烈火不熄。一口需十名壮汉方能合抱的青铜巨钟,悬于报恩寺前新铸的高大钟楼之上。钟身浑厚古朴,没有任何梵文经咒,只在钟腰处,铭刻着澈儿亲笔所书、铁画银钩的二十四字铭文,每一个字都透着凛冽的锋芒:“佛在心头坐,魔自胆边生。钟鸣邪祟显,法剑斩妖氛!”
开钟之日,万民云集,将报恩寺前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无数双眼睛,或敬畏,或好奇,或怨毒,或期盼,聚焦于钟楼。澈儿亲自执起裹着红绸的巨大钟杵,双臂肌肉贲张,腰身发力,将那沉重的杵头,狠狠撞向冰冷的青铜巨钟!
“咚——!!!”
第一声钟响,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裂!沉雄、洪亮、穿透一切的声浪滚滚而出,以钟楼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近处的屋瓦齐鸣,灰尘簌簌而落;远处的山野传来悠长的回声!殿内残存的金粉,被这沛然莫御的声波震得簌簌飘落,如同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以此钟为界!” 澈儿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压过那袅袅不绝、震颤人心的余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凡我大胤疆土之内,寺庙伽蓝,敢有勾结豪强、藏匿不法、鱼肉百姓、玷污佛门者,犹如此钟所鸣——必遭天谴雷殛,身死道消!佛心何在?不在泥胎金身,不在香火铜臭,在朗朗乾坤,在警世雷音!” 钟声余韵在天地间回荡,涤荡着每一颗曾经被愚弄、被欺骗、被压迫的心灵,如同无形的法雨,洗刷着这片被玷污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