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怡春院大门外就挂出了崭新的招牌:“欣闻新科状元苏康老爷高中,本院特展示状元墨宝五幅,供诸君品鉴”。
不到晌午,这消息就如野火般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这日,苏康也忙得不可开交。
昨日金殿传胪后,接下来的重头戏,就是今日午时在皇宫里大庆殿中为众位进士们举办的闻喜宴,到时就连皇帝赵旭和所有的皇亲国戚们也要参加,丝毫马虎不得。
巳时五刻,日近中天。
苏康站在铜镜前,仔细整理着状元服的每一处褶皱。
大红色的袍服上用金线绣着祥云纹样,腰间玉带上坠着一方御赐的羊脂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伸手抚平衣领,指尖触到那细腻的丝绸质地,心中仍有些恍惚,这就是状元郎的模样啊。
“表弟,再不出门可要迟了。”
吴青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调侃,“莫非状元郎还要对镜贴花黄不成?”
苏康闻言失笑,连忙推门而出。
吴青枫已穿戴整齐,正站在院子里等待,深蓝色的进士服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击掌。
从寒窗苦读到金榜题名,多少日夜的挑灯苦读,终于换来今日的荣耀。
而且两人之间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可对外人言说也。
苏府的马车早已备好,王刚穿着崭新的青衣小帽,见二人出来,连忙放下脚凳:“大少爷,吴公子,请上车。”
沿着柳衣巷,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有规律的辘辘声。
苏康透过纱帘望向窗外,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有孩童踮着脚想一睹状元风采,有商贩暂时放下生意对着马车指指点点。
“表弟看什么这般入神?”
吴青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疑惑不解。
苏康收回目光,轻声说道:“没什么,触景生情罢了。”
马车转过御街,巍峨的宫墙渐近。
德胜门前已排起长队,新科进士们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在接受检查,等待入宫。
苏康与吴青枫下车时,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那就是今科状元苏康?”
“就是他,据说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科举,就高中了!”
“听说出身商贾之家,以前还是个纨绔子弟呢……”
“嘘,小声些……”
窃窃私语声随风飘来,苏康面色如常,唯有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
吴青枫察觉到他的紧绷,借着整理衣袍的动作轻碰他的手肘:“酸儒闲话,何必在意。”
苏康随之释然。
检查的侍卫见到苏康的状元服,态度立刻恭敬起来:“苏大人请抬手。”
他搜身动作也比对其他人要轻柔许多。
苏康配合地展开双臂,余光瞥见不远处几个华服公子投来的不善目光,那是几位名列三甲的世家子弟,此刻正聚在一起对他指指点点。
穿过重重宫门,大庆殿的飞檐已映入眼帘。
殿前广场上铺着猩红地毯,两侧禁军侍卫持戟而立,肃穆威严。
礼官高声唱名:“新科状元苏康到……”
刹那间,所有目光如箭矢般射来。
苏康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迈步向前。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或羡慕或嫉妒的视线,像无数条小虫爬过脊背。
吴青枫有点紧张,跟在他身后不住地低声呢喃给自己打气:“抬头挺胸,抬头挺胸,你现在可是一甲第六。”
大殿广场上,已经按品级次序摆满了各色桌椅。
众位进士们的座位给摆在了中间位置,最前方三张鎏金大案格外醒目,那是状元郎、榜眼、和探花郎的座位。
文武百官的座位则排在了左右两侧,围绕着众位进士们的坐席。
而摆在高处的廊檐下的,则是王公贝勒与朝中一二品大员们的坐席,居高临下。
最中间的则是皇帝的銮座,描金绘彩,高高在上。
苏康被引至那三张鎏金大案的中间位置就座,这是状元的殊荣。他刚坐下,就听见左侧传来一声冷哼。
“久闻苏状元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说话的是榜眼李天成,一袭锦袍上绣着繁复的缠枝纹,腰间玉佩竟有巴掌大小。他刻意在“不同凡响”四字上加重语气,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
他显然听说了苏康以前是纨绔的传闻,有点看不起苏康。
右侧的探花宋明阳倒是和气得多,拱手说道:“苏兄文章锦绣,宋某心服口服。”
他生得眉清目秀,说话时,眼中带着真诚的钦佩。
苏康正要回礼,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一阵骚动,随之,太监那尖细的嗓音穿透了嘈杂:“魏王、晋王、英王、吴王四位殿下到!”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行礼。
只见四位身着绛紫蟒袍的男子阔步而入,年纪约莫在二十到二十五六岁之间,面容俊朗都带着几分相似。
为首的男子就是魏王赵天德,面容颇为和善,他是皇帝的长子。跟在他身后的就是苏康曾经见过的二皇子晋王赵天睿,其他两人则分别是三皇子英王赵天英和四皇子吴王赵天智。
晋王赵天睿的脸上,带着几分阴鸷。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在看到苏康时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诸位不必多礼。”
魏王赵天德虚抬了抬手,赵天睿和赵天英、赵天智也微微向众人颔首示意,然后就一起走向廊檐下的席位。
当赵天德经过苏康身边时,苏康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龙涎香中混着一丝酒气,显然这位王爷在赴宴前已经喝过了一轮。
随着钟鼓齐鸣,皇帝赵旭终于驾到了。
众人连忙躬身行大礼参拜,苏康俯首低头时,听见身侧李天成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这位榜眼似乎紧张得发抖。相比之下,探花宋明阳则显得更为镇定一些。
“众卿平身。”
皇帝赵旭的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
苏康抬头偷觑,只见御座上的赵旭,已经换了一身常服,没有平日那般庄重冷峻,多了几分烟火气。
宴席开始后,珍馐美味如流水般呈上。
苏康注意到每道菜上来,晋王都要先尝一口,然后对侍从耳语几句,显然是在挑剔御厨的手艺。当一道炙鹿肉被退回时,御厨总管吓得跪在殿外冷汗涔涔的样子,让苏康暗中感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逐渐变得热烈。
忽然,晋王举杯起身,朗声道:“今日闻喜宴,岂能无诗?不如请新科状元即兴赋诗一首,以助酒兴如何?”
他转向苏康,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苏状元不会推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