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平看着烧的晕乎乎的俩孩子。
也顾不上这会儿胡大夫开门不开门了。
跟媳妇俩人一人抱一个,天蒙蒙亮的拍起了店门。
好在胡大夫早上起的早,听见动静就赶去开门。
摸摸孩子的额头,腋窝,翻翻眼皮儿,又让迷迷糊糊的俩孩子吐吐舌头。
最后搭上肉乎乎的胳膊,斩钉截铁的说道:“吃积食啦!”
胡大夫叫来小徒弟,指点这穴位,又是按又是揉的,好一会儿功夫,温度下降了。
接着就拿了些成品的药丸子,交代怎么吃。
这回俩孩子老老实实的,让干嘛干嘛,特别乖。
一通折腾之后,天也大亮了。
抱着孩子回家之后,夫妻俩才有工夫审案子:“昨儿都偷吃什么了?怎么会积食?”
刘翠芬唬着脸问,杨福平也挺想知道。
最大的荤腥就是个鸡蛋,这俩孩子是怎么喝着玉米碴子稀饭吃着两合面儿的窝头,把自己吃积食的?
小锁跟小柱才两岁多点儿,还是人生经验太少。
一点儿也不会遮掩的把哥哥姐姐给卖了。
小手直愣愣的指向围观的石头跟红妞:\"哥哥,给饼饼,姐姐,给糕糕!”
石头跟红妞对视一眼,警觉俩人干了一样的事儿。
事情真相大白,石头攒的零花钱,昨儿下午放学回来的路上,买了个糖油饼,到家分给俩孩子一人一小块儿。
要是单吃这么块儿糖油饼倒也没关系。
在石头放学回家之前,红妞掏出来了姥爷上回给的一块儿没吃的桃酥。
摸出来细细品味呢,吃的时候看见两小只眨巴着眼睛盯着看。
先于糖油饼,俩人又先尝了块儿桃酥。
就这么两口倒是吃不饱。
晚上的蛋羹,一人一勺,稀饭照样喝,窝头也吭哧吭哧啃了一块儿。
杨福平听完之后,以手掩面,真的,这要是不积食就没天理了!
没等两口子琢磨怎么处理。
石头就语重心长的跟红妞交代:“以后你吃点心的时候避着点儿他俩,太贪嘴了,还能给自个个儿吃撑住!”
红妞连连点头,那可是自己不舍得吃的桃酥,这俩跟吃人参果似的,一会儿功夫就下肚了。
结果还不消化。
贪嘴一时舒心,接下来的几天,天天清淡饮食。
鸡蛋都变成了鸡蛋汤。
小锁跟小柱总觉着哪儿不对。
除了一天三顿饭,点心全都不见了,好几天都不见香香的肉肉之外,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
要不说苦难是促使人类文明进步的催化剂。
一周之后,没等留守妈妈刘翠芬调整菜单,似懂非懂的小锁跟小柱抱着大腿生气的提要求:“娘,吃肉肉!”
字正腔圆,听的清清楚楚。
晚上的饭桌久违的出现了两盘荤腥。
一盘土豆红烧肉,一盘木耳青椒肉丝。
这是俩孩子抗议之后,刘翠芬把门反锁,让红妞盯着弟弟们,匆匆上街去肉铺买的五花肉。
正好公婆这段时间早出晚归,也是出了大力了。
俩孩子碗里这回见着了咬着不费劲的肉肉。
只不过吸取积食的教训,一人就两块儿,多了没有。
听完刘翠芬说起俩孩子的趣事。
杨远信笑了笑,随即感慨道:“这回运垃圾,真是形形色色的什么人都接触了。
跟别的人家一比。这几个孩子算是掉到福窝里了。
还能吃积食!”
反正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杨福平示意他爹展开说说。
杨远信介绍自个儿见闻:“咱们这片儿清运垃圾的积极分子,都属于外五区。(没查到具体是外三还是外五,凭感觉选了个。)
咱们保里的分到了一个组,干活的时候倒也没分那么的清楚。
一块儿有个五十六的老太太,把自己家关乎生计的,唯一一辆运煤的骡车都贡献出来了。
自个裹着小脚,往筐子铲那些碎砖头渣子。
干的挺起劲儿。
中午都不带回家休息的,从怀里摸出个菜团子,吃完继续干。
那劲头,别提了。
还有个七十二的老爷子,一天到晚没停歇的从城里往城外运垃圾。
赶一天的驴车,驴都吐白沫了,他还有精神,我看着都腰疼!
跟着干了这么几天活儿,好些个三轮车夫与排子车夫不出去挣钱了也帮着运垃圾。
干累了之后,衣襟一撩去擦汗,身上的肋骨都根根分明。
······”
大家的关注点都不尽相同。
刘老爷子听的连连感慨新政府民心可用。
只有石头歪头看奶奶:“奶,你是不是也裹脚了?”
这个话题,比冬天的水缸里的结的冰还凉。
李水仙淡淡的笑了下:“对啊,咱们汉人的女孩子从小就裹脚。
要不说,小脚一双,眼泪一缸。
满人没这个习俗。
我娘还活着的时候跟我说,不裹脚嫁不了好人家。
世情如此,不裹脚的就成了异类。
我娘亲自给裹的,我哭,她眼泪流的比我更多。
手下是一点儿不放松。
民国十七年(1928年)的时候,孙大总统下令从那会儿起就不让裹脚了。
之前裹了的,得放脚。
你爷爷问我,要不要放了,我挺高兴。
可裹的时候疼,放的时候也要了半条命,像把长在肉里的针一根根往外拔。
人家都是慢慢放,半放脚就行。
我不干,偏要都放了。
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
我当时都跟你爷爷说了,以后找儿媳妇,一定要找个大脚!”
石头听到这,目光转向了她娘。
刘翠芬轰走两个小的:“别坐着听闲话,自己洗手去屋里玩儿去。”
然后迎着大儿子疑惑的目光,莞尔一笑:“我呀,我小时候倒是弄过一次。我哥看不下去,悄悄给我剪了。
你姥爷也听不得我嚎的撕心裂肺的。
就不了了之了。”
开明的刘老爷子连连点头:“你娘小时候那都是啥年月了,不至于!
要不是你舅姥爷非要说那两句闲话,说女孩子大脚片儿寻不到婆家。
你姥姥也不会一气之下,背着我给你娘裹了脚。
我回来就发了脾气。
打那以后,你姥姥也不提这事儿了!”
怎么又蹦出来个反派角色的亲戚,石头疑惑的重复道:“舅姥爷?”
刘老爷子轻描淡写:“哦,就是你姥姥的弟弟,你也没见过。
不过这个不重要,他心眼儿不大,天天看亲戚家谁过的好都生闷气。
比你姥姥走的都早!”
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