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镜渊的刹那,林小满脚下一空,险些栽倒。阿烬及时扶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真实得让她心头发颤。
身后的深渊已彻底闭合,只留下一片平整的草地,草叶上还挂着晨露,仿佛昨夜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冗长的梦。唯有林小满袖口残留的青铜粉末,提醒着她镜渊的存在并非虚妄。
“我们这是……回到青崖山了?”她环顾四周,熟悉的苍松翠柏映入眼帘,不远处正是她曾住过的竹屋,屋前的石桌上还摆着她未用完的朱砂砚台。
阿烬点头,目光掠过竹屋时,眼神柔和了几分:“镜渊的出口本就与青崖山相连,当年初代守护者选择在此守墓,也是这个原因。”
林小满想起石室壁画最后那幅画,心中微动:“那初代守护者……”
“她叫林清玄,是你的先祖。”阿烬牵起她的手,朝竹屋走去,“而被她封印的玄衣男子,是我的先祖,也是当年镜渊的第一位守护者。”
推开竹屋的门,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角落里的书架积了薄灰,最上层摆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写着“镜渊记”三个字。林小满取下来翻开,书页间夹着一张褪色的画像——画中女子眉眼弯弯,与她有七分相似,身旁站着个玄衣男子,眉眼间竟有几分阿烬的影子。
“这是林清玄和她的爱人,墨渊。”阿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当年墨渊为了压制镜妖本源,自愿将魂魄与镜渊绑定。林清玄铸造匕首和镜子,不是为了封印他,而是为了保住他最后的神智,让他不至于彻底沦为妖物。”
林小满指尖抚过画像上两人交握的手,忽然想起镜渊中那些被篡改的壁画:“那玄衣男子的怨恨……”
“是镜妖本源放大了他的执念。”阿烬拿起书册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夹着半块玉佩,与他当年在忘川渡把玩的那枚恰好能拼合,“墨渊被困三百年,神智渐失,只剩‘被背叛’的念头支撑着。直到你用匕首刺破本源,他才得以解脱。”
玉佩拼合的瞬间,发出淡淡的绿光,映出里面封存的一段残念——是林清玄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墨渊,待你归来,我便在青崖山植满桃树,春来看花,秋来煮酒,再不管世间纷争。”
林小满眼眶一热,合上书册:“他们最终……没能如愿?”
“林清玄守着镜渊出口,直到寿终正寝也没能等到他。”阿烬将玉佩放入她掌心,“但墨渊的一缕残魂附在玉佩上,代代相传,最后到了我手里。我能感知到镜渊的动静,能认出你的身份,都是因为这个。”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初升的朝阳:“或许是冥冥中的注定,我们替他们圆了这个梦。”
林小满握紧掌心的玉佩,忽然想起什么:“那青铜匕首和照骨镜……”
“它们完成了使命,回归天地了。”阿烬笑了笑,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草屑,“不过你看——”
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面小巧的铜镜,镜面光洁,边缘刻着简单的云纹。“这是我用残留在体内的镜渊之力凝结的,虽然没什么神通,却能照见真实,再不会被虚妄迷惑。”
林小满接过铜镜,镜中映出她和阿烬的身影,并肩站在晨光里,眉眼舒展,再无阴霾。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吠声。林小满探头一看,竟是当年她在青崖山救下的那只狼崽,如今已长成威风凛凛的巨狼,正摇着尾巴朝竹屋跑来,身后还跟着个白发老者,正是她的师父。
“师父!”林小满又惊又喜,冲出门去。
老道士捋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她:“丫头,可算舍得回来了。当年让你下山历练,就是怕你困在青崖山,错过了该遇见的人。”他眼尾扫过随后走出的阿烬,点了点头,“墨渊那小子的后人,倒还算靠谱。”
阿烬拱手行礼,神色恭敬:“前辈谬赞。”
巨狼用脑袋蹭着林小满的手心,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呜咽。林小满摸着它厚实的皮毛,忽然想起镜渊石阶上那段被“收取”的记忆——七岁那年,正是这只狼崽引着师父找到了迷路的她。
原来那些被以为遗失的温暖,从未真正离开。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窗洒进来,落在摊开的书册上。林小满靠在阿烬肩头,看着老道士在院中摆弄药草,巨狼趴在一旁打盹,忽然觉得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阿烬,”她轻声开口,“你说,这世上还会有像镜渊这样的地方吗?”
阿烬低头看她,眼中笑意温柔:“或许有,或许没有。但只要心不生魔,再深的渊,也不过是面镜子罢了。”
林小满抬头,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眼眸,忽然笑了。
镜渊已灭,魔影无踪。但青崖山的风会记得,竹屋的晨光会记得,掌心的玉佩会记得——那些在镜中窥见的人心,那些在深渊里紧握的手,终究胜过了所有虚妄。
而远方的天际,流云舒展,正铺展开一幅崭新的画卷。